道:“學生從不曉得處館,況是過客立刻要行,如何議及此事?”
正說著,只見一個家人送進一個請貼來,卻是錢舉人請吃酒的。蘇友白忙辭道:“這個斷不敢領!煩管家與我拜上,多謝了。原帖就煩管家帶去。”那家人道:“酒已備了,定要屈蘇相公少留半日。”說著,將帖子放下去了。張老道:“館事蘇相公既不情願,舍親也難相強。錢舉人這酒是斷斷辭不得的。況這錢舉人酒也是難吃的,若不是二十分敬重蘇相公,他哪裡肯請人?這是落得吃的。”蘇友白道:“固是高情,只是我去心甚急。”張老道:“蘇相公請寬心。我就去備辦馬匹行李。錢家酒也早,蘇相公略領他兩杯就行吧。”蘇友白道:“萬望老丈周旋。”張老說罷去了。
蘇友白獨坐亭中,甚是無聊,心中焦急道:“些須盤纏只管伺候,可恨之極!”因叫小喜道:“你看看前邊路好走,我們去了吧,誰奈煩在此等候。”小喜道:“園門是關的,出去不得。就是出去,也沒有盤纏。相公好歹耐今日一日,明日定然走路了。”蘇友白沒法奈何,只得住下。
又等一會,忽聽得隔壁樓上隱隱有人說道:“後門外榴花甚茂。”蘇友白聽了,心下想道:“這園子只怕也有後門。”就轉身沿著一帶高牆來尋後門。又繞過一層花朵,卻見山石背後果有一個後門,關得緊緊的。蘇友白叫小喜開了,往外一看,原來這後門外是塊僻地,四邊榆柳成蔭,到也甚是幽雅。雖有兩棵榴花,卻不十分茂盛。蘇友白遂步出門外來看,只見緊隔壁也是一座花園,也有一個後門,與此相近。
正看時,只見隔壁花園門開,走出一個少年,只好十五六歲,頭帶一頂弱冠,身穿一領紫衣,生得唇紅齒白,目秀眉清,就如嬌女一般。真是:
柳煙桃露剪春衣,疑謫人間是也非;
花魄已銷焉敢妒,月魂如動定相依。
弱教看去多應死,秀許餐時自不飢;
豈獨兒郎輸色笑,閨中紅粉失芳菲。
蘇友白驀然看見,又驚又喜道:“天下如何有這等美貌少年!古稱潘貌,想當如此。”正驚喜間,只見那少年笑欣欣向著蘇友白拱一拱道:“誰家美少年?在此賣弄才華,題詩驚座,也不管隔壁有人。”蘇友白忙陪笑臉,舉手相答道:“小弟只道室鮮文君,瑤琴空弄;不意東鄰有宋,白雪窺人。今珠玉忽逢,卻叫小弟穢形何遁?”那少年道:“小弟聞才之慕才,不啻色之慕色。睹仁兄之貌,自是玉人。小弟願附蒹葭,永言相倚,不識仁兄有同心否?”蘇友白道:“千古風流,尚然神往;芝蘭咫尺,誰不願親?只恐弟非同調,有辱下交。”那少年道:“既蒙不棄,於此石上少坐,以談心曲。”
二人就在後門口一塊白石上並肩而坐。那少年道:“敢問仁兄高姓貴處,貴庚幾何,因何至此?”蘇友白道:“小弟舍陵蘇友白,賤字蓮仙,今年二十。因要進京訪一大老,不意途中被劫,隻身旅次,進退不能。偶逢此間李老,要小弟做四詩,許贈盤纏。昨日詩便做了,今日尚未蒙以盤纏見贈,故在此守候。不期得遇仁兄,真是三生有幸。不識仁兄高姓?”那少年道:“小弟姓盧,家母因夢梨花而生小弟,故先父取名夢梨,今才一十六歲。昨因舍妹在樓上窺見吾兄才貌,又見揮毫敏捷,以為太白復生。對小弟說了,故小弟妄思一面。不意果從人願,得會仁兄。仁兄若缺資斧,小弟自當料理,如何望之李老?李老俗物,只知趨貴,哪識憐才?”
正說未完,只見小喜來說道:“裡邊擺出飯來,請相公去吃,李爺也就出來也。”蘇友白正要說話,不肯起身。盧夢梨聽見,忙立起身來說道:“既主人請吾兄吃飯,小弟且別去。少刻無人時,再會於此。只是見李老千萬不可說出小弟,小弟與此老不甚往來。”蘇友白道:“既如此,小弟去一刻便來。幸勿爽約。”盧夢梨道:“知心既遇,尚有肝膈之談,安肯相負?”說罷,就進園去了。
蘇友白回到亭中,李中書恰好出來。相見過,李中書就說道:“小弟失陪,得罪。今日本當送仁兄早行,只因老錢再三託小弟留兄一敘,故斗膽又屈於此。些須薄禮俱已備下,明早定可登程矣。”蘇友白道:“荷蒙高情,銜感不盡。”須臾,擺上飯來,二人吃罷。李中書說道:“昨日縣尊有一貴客在此,小弟還要去一拜,只是又要失陪,奈何?”蘇友白因心下要會盧夢梨,巴不得他去了,忙說道:“但請尊便。學生在此儘可盤桓。”李中書道:“如此得罪了,小弟拜客回來,就好同兄去赴老錢之酌。”說罷,拱拱手去了。
蘇友白得了空,便走到後門口來,要會盧夢梨。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