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問:“康傑是不是在你那兒幹?”我說他早走了,我這裡是個小生意,留不住人。嚴盾問,你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我說,我哪裡知道?這些社會上的人來無蹤去無影的。嚴盾說,如果你見到他一定要對我說一聲,我有事兒找他。掛了電話,我沉悶了好久,感覺這事兒早晚要出。萬一小杰被抓了,我該怎麼辦?我相信小杰是不會把我說出來的,可是嚴盾會放棄嗎?腦子亂成了一鍋粥……嚴盾曾經審訊過我,我知道他一旦發現一點兒蛛絲馬跡絕對不會輕易放棄,那麼我面臨的又將是監獄的大門。嚴盾會將我致於死地嗎?回想起跟他接觸過的點點滴滴,我的血液幾乎凝固了……我相信他沒有這個想法,他一直在期盼著我改邪歸正,他不想看到我再一次被投入監獄,他不想讓我爹已經破碎的心再一次鮮血淋漓。那麼,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死不認賬,最後我將失去嚴盾,失去這個指引我走正道的朋友。有那麼幾天,我幾乎天天夜裡做夢,在夢裡我無數次地跪在我爹的腳下懺悔,無數次地躲閃嚴盾冷峻的目光,醒來以後,大汗淋漓。
平靜了幾天,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得了抑鬱症,為什麼要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接下來的幾天,我的腦子裡老是過電影似的回憶那天晚上的事情,心裡沒著沒落的,偶然會感覺這事兒離我很遠。有時候,我身邊的人提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也把它當作一件很遙遠的故事來講,他們一驚一詐地說,下大霧那天可真懸乎啊,兩幫黑道上的人發生了槍戰,當場打死了兩個,另外有兩個拖著腸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公安正在到處抓他們呢,聽說是為了搶一個工地的地盤才火拼的。我不想插嘴,就那麼笑眯眯地聽他們說,聽得津津有味。
一轉眼又是一年。有時候想想過去的這一年,心裡會驀地升起一股惆悵,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時間熬過來的。這一年,孫朝陽跟我接觸過幾次,每次都是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他似乎有些明白我曾經“黑”過他,我總是跟他打哈哈,甚至還像哥們兒那樣摟他一把,感覺自己摟的是一個真人玩具。
有一次閻坤告訴我,孫朝陽喝醉了說,我會讓蝴蝶好看的,我嗤之以鼻,去你孃的,還不知道誰讓誰好看呢,我暫時先不收拾你,我要先看看小杰是怎麼收拾你的……廣元死了,是被孫朝陽的人殺死在外地一家醫院裡的,我斷定小杰是不會饒過他的。常青一直跟著小杰在外面流浪,前幾天我在濟南見濤哥和五子的時候,恰好他在那裡等小杰,原以為我也可以見到小杰,誰知道警察在郊區的一個出租房裡差點兒抓住小杰。常青不敢在濟南呆了,要去大連,送別的時候,我問他們近況如何,常青說他們挺好的,把廣元燒了,埋在當地一個山坡上,等一切都消停下來,就去那裡把廣元“拿”回來,我囑咐他好好跟著小杰,別再出什麼事情,常青說,沒事兒,他們正在找孫朝陽的那幾個殺手,給廣元報了仇就安穩了。我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老是笑……常青上車的時候,我竟然掉了眼淚。
去勞教所接見了李俊海幾次,每次回來我都要難受上一陣,覺得當初我做得有些過分。
李俊海混得還不錯,在鍋爐房燒鍋爐,還是個小頭目,據說可以經常出來溜達溜達。
五子這個人真不錯,他似乎忘記了我曾經不分青紅皂白地綁架過他,每次我去濟南見濤哥談“生意”,他都要熱情地招待我,甚至還多次提議讓我嫖娼,呵呵,幸虧我的定力足。跟他接觸長了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真的存在一種沒有任何利益關係的友情,他拿我當了他的另外一個大哥……直到現在我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後來他死了,被人殺死在一個垃圾箱的旁邊……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屍體已經冰涼,陰冷的風從他的身邊無情地掃過。
今天早晨的天氣很好,陽光帶著一股清澈的黃色直射頭頂,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在農村的田野上漫步時的情景。送我弟弟去上學的路上,我問他,你還記得小時候我領你去莊稼地裡呼吸新鮮空氣的事兒嗎?那時候的天也這樣亮堂。我弟弟瞪著明亮的眼睛想了好久才說,天上有很多雲彩,別的不記得了,只記得咱們村裡有好多牛啊,羊啊什麼的……是啊,他怎麼會記得這些小事兒呢?很多曾經在我身邊發生過的事情,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呢。
送下弟弟,剛回辦公室坐下,BB機響了,我摘下來看了看號碼,本市的,但是很陌生,回不回呢?應該回,說不定是小杰的,現在我最迫切的是想要知道他到底在哪裡,他們到底遭遇了什麼。回了那個號碼,裡面不說話。
“喂,說話。”我有些不耐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