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會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蘇蘇想著當年謝允之也是直接進了鄉試,手裡剝著堅果,不自覺如從前在空雪齋中時,將剝好的松子,放向謝允之身前碟中,手將落下,才想起此時情境,回過神來,手腕轉了個彎兒,默默將松子塞入口中,無聲嚼著。
那廂,試題已出至最後一道,大儒以忠君報國為旨,請在座士子賦詩一首。蘇蘇突然好奇謝允之當年考題,不禁相問,謝允之便一一答了,蘇蘇耳中聽著,想起翠微宮清漪池邊,謝允之曾道他因想“有所為”而科舉入仕,又想起慧覺寺禪房中,謝允之那一句輕輕的“我只怕我來不及”,口中香甜的松子,都因心緒漸深,漸覺不出味兒來…………
當年她深恨明帝欺辱,深恨蕭玦毀她離京機會,深恨自己無能,日夜惶懼將要重蹈前世覆轍,只覺風霜刀劍嚴相『逼』,滿腹怨憤無法說,境地險惡無人可助,一人於天地間煢煢獨行、如履薄冰時,乍聞一句“我只怕我來不及”,心中之震顫感動,至今仍記憶猶新。
她與他有高山流水、知己之情,士為知己者死,她感念他如此,卻也不能讓他如此,當年她告知他一切都已來不及,勸他珍重自身,他聽了,後來,她無需多說,他也終於知道了,什麼事,已經來不及,什麼事,即使令他位列三公,也無能為力…………
四五年相識的時光,便這樣在指間逝了,如今的謝允之,已不再是空雪齋中淡漠人世的少年,他沉靜入世,盡心朝堂,匡扶社稷,在朝堂站得越來越穩,也越陷越深…………
但她,是欠了他的……
他本是世外之人,是她當年為擺脫蕭玦,借力於他,鬧出許多傳言,以至如今都澄不乾淨……聽聞巫蠱案中,她離開萬壽樓,謝允之去爭查案之權,刑部尚書蔣憲,當場揭出他與她幾至婚配之事,而後謝允之辦案,她自巫蠱案中全身而退,那些事,便在愈發熱烈的流言之中,更加辯不分明…………
流言的熾烈,或有東宮背後熱推的緣故,但世人如何傳,如何看,其實也無什麼,天下之權集一人之身,要緊的是,明帝如何想。
明帝如何想呢,她『摸』不清楚,他似疑她與蕭玦,仍不清不楚,而斷定她與謝允之,涇渭分明,這其實是對的,她對蕭玦,確實曾有男女之情,待謝允之,也只有知己之意,只是,明帝如今雖然想得分明,但天長日久下來,不知會不會在流言推動下,再生出什麼疑心來。
若生了疑心,她與謝允之這一“宸妃黨”,一同損折,如此,便稱了恨她之人的心了。
蘇蘇知道,隨駕侍衛,或正在尋她的路上,她應儘早與謝允之分開,各走各路,但,與其處處避著此事,看著疑心隱而不發,日後漸漸深重,難以根除,是否要先行一步險棋,以光明坦『蕩』,徹底自證清白……如此做,應會觸怒明帝,氣頭之上,她應會失了聖心,但這般,是否恰好能令東宮與如妃鬆懈,也能讓在巫蠱案後,成為東宮眼中釘的謝允之,亦失聖心,暫避鋒芒…………
蘇蘇這般想著時,哐噹一聲鑼響,震散了她的思緒,原是寒族子弟先行作了詩,搶先擊鑼。
古人曾以“香草美人”自比,詠忠君愛國之情,這位士子便借了這一典故,用於詩中,誰知剛念出聲,便有世家公子大笑出聲,打斷了那寒族士子文弱的聲音。
那世家公子,姓楊名嶠,似是青州某位大官之子,說話行事,毫不忌諱在場之人,“大周朝為世家擁立開國,朝堂正三品往上都是世家之人,算來算去,陛下親近之人裡,也只有宸妃娘娘是本朝寒族出身,兄臺以‘香草美人’自居,真是十分之得宜啊。”
那寒族士子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偏那楊嶠仍在笑道:“只是我等世家輔佐君王,是憑滿門忠義、真才實幹,兄臺以‘香草美人’自居,是要學宸妃娘娘,諂侍君上、狐媚『惑』主嗎?”
世人無法接受明君行此『亂』/倫不軌之事,於是便有一種說法甚囂塵上,道是她為向上爬,拋棄懷王,勾引魅『惑』天子,將髒水,全然潑到她身上來。楊嶠此言一出,一眾世家子弟全都笑了起來,其聲之響,幾要將望江樓頂,掀了開去。
蘇蘇見一旁阿碧於滿堂鬨笑聲,氣得暗暗絞緊了帕子,輕笑一聲,眸光漫過謝允之,微呷了一口茶道:“無妨,我不惱的。”
謝允之亦飲了一口茶,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