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糊塗了………”
長生看她整個人蜷成一團,倚在榻前許久,動也不動,輕喚幾聲也無人應,像是睡著了,動作輕柔地將她抱到榻上,見她眼下似有淚痕,一邊就著阿碧捧來的溫水擰巾擦拭,一邊思揣著今夜之事,一直在榻畔守坐到天明,晨光熹微,透過紗窗入殿時,聽得外頭傳報,道皇上來請安,他側首看她,正猶豫要不要喚醒她時,見她微瞬了瞬睫,輕道:“不見”,沉默須臾,又加了一句,“告訴皇上,在把瘋病治好前,不必再來萬安宮。”
長生出殿傳話,帝冠朝服的少年天子,聞言面沉如冰,但也未強求,轉身登輦,如常往金鑾殿去。
朝議之上,王公朝臣們眼光一閃,都猜知一向親密無間的聖上與太皇太后,起了爭執,甚已到了動手的地步,聖上面上紅處,越看越似掌摑,而普天之下,敢對聖上動手的,唯有太皇太后一人。
今上與太皇太后,一向好得蜜裡調油,彼此之間,連一句語氣稍重的話,都沒說過,什麼事,能鬧到動手的地步,王公朝臣們想著近來的流言紛紛,都將目光看向了站在眾臣最前的那個人。
蕭玦也是心驚,能讓她氣到動手,得是出了多大的事,難道真是因為他與她重結為好之事,大大傷了照兒的臉面,照兒與她起了爭執,言辭間激怒她動了手,那照兒呢,照兒可曾在盛怒之下,動手傷了她?…………
這般一想,蕭玦憂心如焚,望向御座上那侄兒皇帝的眼神,也不由冷了起來,一下朝,他就匆匆往萬安宮趕,如常暢通無阻地入了她寢殿,見她仍臥在榻上未起,更是心焦,疾步上前撩開帳簾,將她從上至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通,確認她身上無半點傷痕後,方鬆了一口氣,在榻邊坐了,握住她的手柔聲問:“出什麼事了?可是照兒因你我之事,與你起了爭執,氣著你了?”
蘇蘇垂睫不語,蕭玦當她預設,低身輕道:“彆氣著自己身子,此事我去挑明瞭同他說,什麼皇帝臉面,不管他樂不樂意,都只有接受的份兒…………”
正絮絮低語時,外頭宮人傳報,“娘娘,謝相求見……”
蕭玦手一僵,而蘇蘇眼也未抬,淡道:“和他說我無事,讓他回去吧。”
宮人應聲退下,而蕭玦心中,忍不住地歡喜起來,從前,他一直看不明白,蘇蘇待謝允之,究竟是當年為避他而故意親近,還是這些年下來,真心有些愛慕喜歡,他有些疑心,卻也怕惹惱了蘇蘇,不敢當面問她,此刻見蘇蘇留他在側,直接打發走了謝允之,心裡頭正高興時,蘇蘇接下來的舉動,越叫他驚喜了。
雖答應與他“試試”重結為好,但蘇蘇平日待他,總是淡淡的,此時卻一反常態,反握住了他的手,睜眼望著他盈盈道:“陪我用午膳吧。”
蕭玦見她星眸如波,如聞仙音,哪有不應的道理,暫將一應朝事擱置,直在萬安宮膩了大半天,陪她吃茶下棋,眼見暮『色』四合、將至宮門下鑰也不離開,將那柔若無骨的玉手,握在掌中,輕捏了又捏,蹭在她耳畔低道:“我今晚也留下來陪你……”
蘇蘇倚靠在蕭玦懷中,聞言抬首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摩挲著手中的玉棋子,沉思良久,將之落在棋盤某處,輕道:“你輸了。”
佳人在懷,蕭玦哪有功夫將心思放在下棋上,一局輸棋又如何,縱是命,他也能給了她的,蕭玦原還想著天將黑時,照兒定會如常來萬安宮用晚膳,屆時直接將他與蘇蘇之事與照兒挑明,不許他再因此生事,但直至夜『色』漆黑、晚膳用完,也未見御駕至,蘇蘇漱茶起身後,嫋嫋婷婷入了寢殿,蕭玦跟至殿內,諸侍皆退了下去,他看她卸了簪釵,打散長髮,上前拿起玉梳,輕捧起她如綢的烏髮,憶起前世如此,只是夫妻日日尋常之事,而今生已隔了十年,手下只不過輕梳了一下,便心頭一熱,雙目也不禁微溼,低下頭去,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蘇蘇目望著明鏡,看得分明,她手繞著髮尾靜默須臾,站起身來,輕捧著蕭玦面頰,以指腹輕輕拭去他睫處淚意,四目相對的長久凝望中,橫亙了太多的人事、太久的時光,燭光幽映在蕭玦眸中,如燃起了簇簇火苗,他一手摟住蘇蘇的腰,一手按在她發後,將她帶靠至自己身前,緊密地再無一絲縫隙,低首吻上那嫣紅的朱唇。
親密相依的身影,於鏡中一閃而過,即相擁跌倒在柔軟如浪的被衾中,重重紗簾如水垂下,錦帳升溫,燭灩流光,正隱約映得紅綃帳上人影交纏時,忽聽外頭傳來急切的跪攔聲:“陛下,太皇太后已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