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人來報,道是皇后娘娘遣人賜下了新年賀禮。
這是年年春節皆有之事,謝家人忙淨手焚香,領受賜禮謝恩,樂安公主見來人是未央宮的首領內侍長生,試探著問:“皇后娘娘她…………”
長生知樂安公主想問什麼,一揖道:“皇后娘娘自除夕宴後,已有多日未能面見天顏。”
樂安公主的心立時往下一沉,終是忍不住倚靠在丈夫肩頭,掩面落下淚來,長生再向謝允之一揖,含笑問:“謝尚書,皇后娘娘問您近來身體如何?”
謝允之回禮道:“一切安好。”
長生淡淡一笑,“娘娘說冬日嚴寒,您需注意調養休息,不可憂思勞神,當萬事不掛心才是。”
這是暗示他不要摻合懷王一事了,謝允之微垂了眼簾,輕道:“是。”
已是正月初五了,往年此時,宮中上下賀迎新春,喜氣洋洋,但今年,卻因人人皆知的緣故,個個恭謹行事,不『露』笑音,就連日常伺候的宮女,頭都垂得比往常低些,提著心眼兒,小心做事。
天『色』昏沉,將入夜時,宮侍們捧燭在內殿行走,將各處燈樹一一點燃。因從前如無意外,黃昏之時,聖上必至未央宮,與皇后一同用膳就寢,雪衣娘見天『色』暗沉、宮侍燃燈,遂習慣『性』喚道:“皇上來了!皇上來了!娘娘該用膳啦!!”
正捧看奏摺的明帝,抬首看了白鸚鵡一眼,默然片刻,就要低下頭去時,又聽雪衣娘撲稜著翅膀喚道:“三郎~三郎~”
明帝捧折的手一僵,垂首半晌,卻是半個字也看不進去,最終擲了奏摺於案上,倚著御座,長久怔望著架上鸚鵡,心緒浮浮沉沉,沒個著落。
未央宮人已有五日未迎聖駕,宮侍們想起從前那遭,心中俱是忐忑,蕭照更是為皇后娘娘感到不安,他這幾日有試著去求見皇爺爺,但同樣被拒之門外,回來後也不敢告訴娘娘此事,只如常陪著她,噓寒問暖,幫她換傷處的傷『藥』。
今夜也是如此,蕭照陪娘娘到巳正左右,皇后娘娘讓他早些安置,他遵命去了,看著皇后娘娘寢殿內的燈火熄了大半,回到自己殿中,在榻上躺了半晌,卻因心事,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最後起身趿鞋披衣,要去娘娘寢殿悄悄看看她時,卻透過長窗看見數盞燈火,引著皇爺爺來了,一路也禁止通傳,就這麼靜悄悄地走向了皇后娘娘的寢殿。
明帝本以為蘇蘇已經熟睡,只想來看看她就走,及輕聲打簾入內,卻見榻上人睜著雙眼,幽茫夜『色』中烏眸如曳水光,正靜靜地望著他,一時也就怔在那裡,不知該進該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知這般互望了多久,燈光一晃,蘇蘇朝錦榻裡側退了退,明帝沉默片刻,抬手解衣除帶,掀被上榻,躺在了她身邊。
銅漏輕滴,如此又不知沉寂多久,蘇蘇輕道:“陛下喝『藥』了嗎?”
明帝本想悄悄看看她就走,沒想到會這樣親近,衣裳遂也未著意薰香遮掩,此時見她嗅出,一頓低道:“染了風寒,有些咳嗽,晚間喝了碗祛寒湯。”
話音剛落,一隻柔軟的手,就搭上了他的額頭,女子的聲音雖平平淡淡的,可內裡蘊著的關切,卻是情真意濃,“天冷,陛下要注意身體。”
明帝“嗯”了一聲,捉了她的手至眼前,輕問:“疼得厲害嗎?”
蘇蘇道:“已經不疼了,反因結痂,有些癢。”
明帝道:“癢也別撓,忍著些,若撓傷了,就好得慢了。”
蘇蘇“嗯”了一聲,二人之間,重又陷入了沉寂,許久,明帝輕攬著她的手,將她摟入懷中,心中似有許多話要說,可至唇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輕吻了吻她的發,無聲地闔上了雙眼。
蕭照幾乎一夜未眠,天亮後不久,即被傳至主殿,與皇爺爺和皇后娘娘,一同用早膳。
未央宮小廚房備下的是紅豆膳粥,另有竹節饅首、杏仁佛手、翠玉豆糕等點心,與甜酸『乳』瓜、暇油黃瓜、醃水芥皮等醬菜佐粥。膳桌食香四溢,卻只聞箸碗之聲,皇爺爺輕嚼著餑餑不說話,皇后娘娘慢攪著膳粥不言語,沉默用膳直至尾聲,皇爺爺漱口起身要走時,皇后娘娘突然擱下玉勺,輕道:“等等……”
皇爺爺離去的身形一僵,皇后娘娘似未察覺皇爺爺的不自然,只垂著眼,拿了只攏了貂絨的黑漆暖手爐,塞至皇爺爺手中後,又將皇爺爺身前玄狐大氅的繫帶緊了緊,方扶桌慢慢坐下了,繼續用粥。
皇爺爺攏氅捧爐看了皇后娘娘片刻,終是抬腳走了,皇后娘娘慢飲了數勺紅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