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雲這時想起了老家的父母,還有弟弟,心裡很不是滋味,小聲說:“陶大哥。船不會觸礁沉了,我們不會死在這海底吧?”
陶章成面不改色,指著舷牆和船艙間的救生船說,“要是這船要沉了,我讓趙老三他們帶你坐著小船走。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
孫曉雲道:“那你呢?這船隻坐得下三四個人呀。”
陶章成說:“你們先走,我老家是江浙一帶的,我會游泳。”
一起共著患難,孫曉雲對陶章成的為人更加佩服,心裡也更加糾結,有點後悔接受了陳美其指派的暗殺陶的任務。
不一會,船又刮到一塊礁石,趙老三脫了溼透的上衣,光著膀子揮舞著黝黑的胳膊,指揮掌舵的船工把船頭向外,避開礁石。船再往前走,檳榔港的外圍有兩重環礁帶,他們的船駛向一條環礁的入口,打算進入後奮力前行,繞著島尋找一個可以安全拋錨的地點。
趙老三的掌舵經驗豐富,很快找到了外層礁帶的入口,指揮船駛了進去,到了內礁只有十米遠的地方,船幾乎原地大轉彎,風颳得很大,他們揚起了所有的帆,帆布在狂風中噼裡啪啦直響。反覆試了四五次,他們的船終於靠近了檳榔島的盡頭,三角帆都撕裂了,主桅杆折斷了,潮水逆著風湧上船,淹沒了甲板。船工們使盡最後的力氣,使得船駛向錨地。
這時,檳榔島上空的烏雲也急速散了,化作了綿綿細雨。陶章成和孫曉雲等五名光復會的人才上了岸,只見岸上的椰子樹也被吹得東倒西歪,島上一片狼藉。
上了岸,孫曉雲的渾身溼透,發起了高燒,陶章成將她安排在檳榔鎮上的一間客棧,找來大夫,悉心照料了三天,親自端湯倒水,孫曉雲很內疚,想起身去和李燮和的線人聯絡。
陶章成說:“不急,等你的燒退了,再去聯絡李燮和不遲。”
那天黃昏,陶章成扶著孫曉雲出門散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海邊,那天風很小,海面蔚藍,很美麗。這個小鎮的房子都是建立在木樁上,客棧外面的灌木叢上,就有很多色彩豔麗的蝴蝶翩翩飛舞,這島上主要住了中國人、馬來人和黑面板的阿拉伯人,偶爾還會看到金髮碧眼的英國人。
二十一歲的孫曉雲彷彿來到了一個與世無爭的世外小島,她望著眼前的陶章成,問道:“陶大哥,你可成家?”
二十三歲的陶章成望著茫茫的大海,說:“大丈夫功業未成,何以家為?我在紹興老家父母倒是訂過一門娃娃親,是個藥店掌櫃的女兒。我沒見過她,就跑到日本留學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孫曉雲道:“沒什麼,隨口問問。我也是不喜歡父母的包辦婚姻,我聽說對方是一位紈絝子弟,整天在外面沾花惹草,才離家出走。”
陶章成說:“在下覺得孫小姐做得對,很有勇氣,離家到日本,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孫曉雲想從中調和陶章成和朱象帝、陳美其他們的矛盾,問道:“你和朱大哥他們剛開始一起革命,為什麼後來又走了呢?”
陶章成說:“朱象帝這人好誇誇其談,口口聲聲說要建立美式民主共和國,我覺得那都是瞎扯。”
孫曉雲說:“朱大哥常跟我們講在美國紐約自由女神的基座上銘刻著這樣一段話,‘在自由女神基座上銘刻著這樣一段話:“把你們疲憊的人,你們貧窮的人,你們渴望呼吸自由空氣擠在一堆的人,都給我;把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飽經風浪的人,都送來。 ;在這金色的大門旁,我要為他們把燈舉起。’ ;美式民主共和國難道不好嗎?”
陶章成說,“說得倒好聽。我們中國最早移民到美國新大陸的華人,那些在黑暗礦洞子裡兩眼一抹黑的華人礦工,那些在美國中部頂風冒雪築路的華工,那些被白人賤稱為‘豬仔’的同胞,他們雙目無神,臉色泛黃發黑,他們的前途、他們的幸福,什麼時候被自由女神的火炬照亮過?”
孫曉雲沉默了一會,說:“陶大哥理想的國家是什麼樣子呢?”
陶章成道:“所有的政府,都是每個當權者手持自己心目中聖賢的大旗,打著為民眾謀福利的旗號走向**罪惡,我的理想,是建立一個沒有政府的國家,到時候,農民可以自己種田,而不用交租,商人可以自由做生意,不用交稅,到時候國家就再也不需要革命。”
孫曉雲其實也讀書不多,搞不清楚民主、憲政是什麼東西,只覺得陶章成說得還挺有道理,感覺眼前這位年輕人,有理想,有追求,人品也不錯,心裡漸生幾分欣賞。
當天,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