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匆忙吞了藥丸,趁亂砍翻面前幾名夏兵,奪路衝出了束河寨的西門,周遭的其餘夏兵紛紛向南北方向逃去,不敢再在煙霧中停留。
戰陣中的那些宋軍呢,他們為甚麼還不趁亂逃跑?
便在此時,迷霧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陣低沉的歌聲,不知是誰唱起了在軍中悄悄流傳已久的曲子:
“茫茫瀚海,親親我家。
滾滾塵土,悠悠我冢!
朗朗日月,載歸我魂,
浩浩蒼穹,佑我大宋!”
一個又一個聲音加入進去,歌聲越來越響,漸漸匯成一曲高歌,迴盪在整個戰陣之中,迴盪在茫茫迷霧之中。
歌聲響亮地劃破天地,自最高音處戛然而止。
平安驚疑不定,凝目望過去,望著那濃密的煙霧隨著風漸漸擴散開來,卻露出了無數橫七豎八倒在地下的兵士和戰馬。
有夏軍。
也有宋軍。
平安驀然明白,那些宋兵身邊,已沒有足夠的解藥!沒有解藥,一旦引爆了這劇毒的蒺藜火球,方圓十里便不會有誰能夠活下來,無論是敵,還是友。
他的心忽然如被鋼針重重刺了一下,在那數不清的死屍圍繞的最中央,陳生坐在海一樣的血泊中,背靠倒斃的坐騎,手中一杆破碎不堪的大宋軍旗,筆直地豎立在他身側。大旗在猛烈的風中獵獵展開,染血的布條上下翻飛,正中一個赤紅的大字:“施”。
他的眼睛,卻已經永遠永遠地閉上了。
一個模糊的影子忽然襲上平安的心頭,那是一個少年,面色黝黑,雙目明亮
64、進山 。。。
有如星子。他用敬畏與羨慕的目光望著一身軍服的平安,滿懷著憧憬問道:“我也可以上戰場,殺敵人麼?”
。
冷。
徹骨的冷。
寒冷由內而外,包裹住他全身,讓他止不住地顫抖。
一隻手忽然覆在他額頭上,溫暖、柔軟,帶著熟悉的味道。
“阿吾!”
他要抬手去捉住那個溫暖的所在,軟弱無力的右手舉到一半,便垂落在地,左肩膀上更是好似已沒了手臂一般,無知無覺,一動不動。
劇烈地顫抖。
一股溫熱甘甜的水注入他的口唇,他不顧一切吞嚥著,吞到嗆水,還想要。卻只吞了兩三口,水便沒了。一個似乎非常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聲道:“剛醒來,不能吃太多。”
他想睜開雙眼,眼皮卻如千斤重。
“不要亂動,你身子還弱。”那人取走了水,起身,那個溫暖的氣息隨即遠離。
他張開嘴,嘶啞地呼喚著:“別走!不要走……我……冷……”
那個人深深嘆息著,重新坐回來,溫軟的手拂開他的額髮,用滾燙溼潤的布巾擦拭他的額頭、臉頰、口唇,輕聲道:“沒有走,我去取擦臉的巾子。”
“手……”他前所未有地軟弱,“我的左手……”
“手還在。”那人輕輕抬起他的左手,碰了碰他的臉,“你中毒太深,我勉強將毒逼到左臂中,使之不致攻心,只是這條手臂暫時卻不能動了。”
“夏軍……”他問,“戰局怎樣了?”
那人輕輕嘆了口氣:“你便安心睡罷,一切,都待大好了再說。”說罷,衣衫聲響,那人再次起身。
他的手指死死揪住那人的衫角,如同一個恐慌的孩子:“你別走!”
“不走。”那人撫慰地拍了拍他手,“我便在你旁邊,你伸長手,可以夠得到。”
他執拗地扭住衫角,彷彿放開這一角布料,便會永遠失去他最重要的一個人。他孩子氣地哀求著:“這樣揪著,我安心。”
那人又嘆了口氣,卻低聲對別處說了甚麼,他便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向遠處走,帶來空空的迴音,好似身在一個空曠,又有許多門窗的所在。
那人摸了摸他的臉,柔聲道:“我不走了,你安心睡罷。”
“不想睡。”他說,“我現在哪裡?”
“雲州西北的堯山深處,這裡有個山洞,很隱蔽,剛好為你療毒養傷。”
“……其他人呢?”
那人沉默片刻:“不清楚。”
“……平安呢?”
“……不清楚。
又是那個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有人低聲道:“藥好了。”
那人伸臂攬住他肩,扶了起來,將一個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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