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望著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生命,又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千歲憂。少女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清洗乾淨,臉上一道淡淡的紅痕。幸好,只是皮肉傷,不會留下傷口。喬峰看著她的睡顏,另一隻手抬起,卻在將要觸及少女臉上肌膚的瞬間頓住。他的動作凝住了半晌,最終還是緩緩放下。躺在外袍之上的稚兒側著身,嘴裡一邊啃著自己的手指,一邊眨巴著眼睛望著男人,神色既懵懂又好奇。喬峰迎著小洪七的視線,嘆息:“你還小,又怎會懂得大人的煩惱?”稚兒眨了眨眼,然後翻了個身。片刻之後,不會懂得大人煩惱的稚兒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徒留一個喬幫主坐在大樹下對著明滅不定的火光,一邊幫身邊的兩人趕蚊蟲,一邊思考人生。 千歲憂醒來的時候, 天已經微亮了。山谷中鳥語花香,如今已經時過中秋, 早晚天氣都有些冷。山間陣陣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發現自己整個人都靠在了喬峰的懷裡, 而在她身旁的地上, 小洪七身上裹著喬峰的外袍,還在呼呼大睡。她才醒過來,身後的男人已經察覺,“你感覺怎麼樣?”千歲憂稍稍一動,就牽扯到後背,她皺著眉頭,又往後靠,“後背疼,胸口也疼。”喬峰將她圈在懷裡,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雖然不像是昨晚那樣滾燙的, 但感覺還是有些低燒。“你再忍忍,蔣舵主他們應該快到了。”千歲憂聽了忍不住笑,可是她一笑, 又扯到了傷處,頓時疼得額角直冒冷汗。喬峰看著好氣又好笑, 抬手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低聲跟她解釋說道:“你雖然只是後背砸到樹枝,但是高出墜落衝擊太大, 應該有內傷。”“我身上哪兒都好疼,段譽哥哥和蔣舵主到現在都還沒來,效率堪憂啊。”少女的聲音十分虛弱,臉上毫無血色,還有心情取笑別人。可她話雖是取笑別人,臉上笑容卻是柔和的,令人看著不由得心生憐愛。喬峰:“深夜山路難行,他們來得晚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千歲憂不敢再有太大的動作,嗯了一聲。她感覺這一次從山上掉下來,傷得好像有些嚴重,昨天夜裡的時候只是背疼頭疼,可現在感覺胸口都是悶疼的。這下完了,要是被師父知道她受了這麼重的傷,肯定得抽她。想到師父,千歲憂覺得胸口更加悶疼了。喬峰看著靠在他懷裡的少女忽然又安靜了,不由得關心問道:“怎麼了?”千歲憂語氣有些可憐兮兮的,“我想師父了。”喬峰頓時哭笑不得。但千歲憂沒讓自己陷在想念師父的情緒裡太久,她知道的,人在不順心的時候,會格外思念親人。可是越思念,就會越難過,尤其是她如今身上感覺快要散架的時候,要是放任自己想念師父,說不定得哭。不能想師父,她只好想其他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千歲憂想起剛才喬峰說蔣舵主應該快來了,她對丐幫的蔣舵主可有好感了,蔣舵主忠厚老實,對喬峰還一片忠心。千歲憂跟喬峰說道:“丐幫六大長老,執法長老白世鏡已經畏罪自殺,剩下的五個長老年紀也大了。喬峰,你有沒有想過,你離開丐幫後,有誰能當丐幫的幫主?”千歲憂是聽蔣舵主唸叨過的,因為喬峰年紀輕輕時便已經當上了丐幫幫主,在他的帶領下,丐幫的聲威在江湖遠播。丐幫弟子,對喬峰都十分服氣和愛戴,他如今風華正茂,離退位還有著幾十年那麼長,誰也不會現在就想要培養下一個丐幫幫主。然而喬峰說退位就要退位,他走了之後,丐幫幫主應該由誰當?這個問題不僅將蔣舵主愁壞了,五大長老也愁壞了。畢竟,丐幫百年,才出了一個像喬峰這樣的奇才當幫主。他走了,丐幫到哪兒再去找一個跟喬峰一樣的奇才?怕是再也沒有了。喬峰沒想到千歲憂受傷了還在為他的事情操心,莞爾之餘,心底某個地方,似乎也不受控制地變得柔軟。他低聲說道:“我既然退位,丐幫之事便再也與我無關。至於誰會來當新的丐幫幫主,那是長老們的事情。”千歲憂:“你覺得蔣舵主如何?”喬峰:“你好像對蔣舵主觀感挺好。”千歲憂點頭,嗯了一聲,“因為他對你很忠心,心裡又不像全冠清那麼多心眼。他知道你是契丹人而不是宋人之後,還是毫不猶豫地要帶著大義分舵的丐幫弟子追隨你,他是個好人。”喬峰一愣,他沒想到千歲憂對蔣舵主的好感,竟是因為在他的身世之事上,蔣舵主對他毫無芥蒂。自他記事以來,從未見過有人因為他而愛屋及烏,唯獨眼前的少女,毫不掩飾地跟他說,她覺得哪個人好,是這位那個人對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