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鬼說天下許多門戶幫派,是依水而立憑水而生的,但這靠水的門派裡面,卻又分成兩類,一類專習控水之法,運用法術,以水克敵。一類專精水性,通行天下水路,聚成幫派,或從商或從武。前一類門派以十二橋和蘇杭一帶的女子門派青葉門為其中翹楚,尤其是青葉門,專精控水之術,威名震動江湖,門主葉衡傳說技可通神,有“騰海凝冰刃,霜珠捻櫳簾”的美名,操控水汽的法術天下無二。
胡不為曾見過十二橋的女弟子,那姓祁的姑娘瞬間能在指尖凝冰化水,法術的確厲害之極。青葉門的弟子他也見過,說起來他的兒子胡炭,還是因為趙芙南贈予靈丹,讓妻子復活才得以出世。趙芙南功夫法術如何,他沒有見過,但範同酉見多識廣,他既說青葉門厲害,那定是非同一般的。
而後一類幫派,就複雜多了。天下間只要有河流江湖的地方,就有這一類門派存在,其數多如牛毛。因熟習水性便可入幫,門檻極低,所以許多江邊生長的人家都不願受日曬打魚之苦,寧願入幫成幫眾。
而這些幫派,依賴維生的無非兩樣本事,一樣便是靠水通商,南貨北運西物東調,買賣獲利,另一類作了江中綠林,仗著水性通熟,專劫往來客商。行商還要耗心耗力,還要有大筆錢財作資本才行,而打劫就不必這麼麻煩,只要幫中有幾十個兄弟水性了得,江中布了攔網,明火執刀上船一嚇,便收穫極豐。因此,倒是後一類幫派佔了極多數。
江湖數百年,不知道曾有多少了得的英雄好漢在水裡栽了跟斗。因水性不比其他,有些英雄武藝高強,又或五行法術業有專攻,但在水裡就無法施展了,被早有預備的水鬼拉入江中,再勇武的好漢也撐不住一炷香。
胡不為讓範同酉的一番話說得害怕。胡老爺子正是十足十的旱鴨子,萬一當真倒黴透頂遇見打劫的,不消說,旱鴨子只有讓人宰割的份。範同酉又列舉了種種淹死者的慘狀,什麼眼睛暴突口舌俱出,身體浮脹得跟羊皮氣袋一樣,胡不為聽得心中發毛,一時只覺得船外風聲鶴唳,險狀萬分,暗影中似乎有萬千惡人正向自己所乘之船虎視眈眈。
被這恐怖的臆想嚇住了,這****間哪還能睡得著?靠在艙壁上警惕萬分,支起耳朵只細聽水下動靜。
差幸****無事,夜裡江濤雖急。卻沒聽過有什麼異常響動。也不知那些江中綠林好漢是不是看不上這小破船。到了天色大明,也不曾有人來打劫。胡不為疲累已極。見了日光便放下心了,和衣沉沉睡去。晴空朗朗。光天化日,料想那些水賊也不會選這樣的時候來作惡。
這一覺便睡到了光州。到中午時分,秦蘇將他輕輕搖醒,聽外面人聲擾攘,船已到了地頭。
鑽出艙來,陽光刺目。碼頭上人來人往,熱鬧萬分。水面上許多客船商船四處停著,不乏雕欄畫漆的精美樓船,更有百尺巨型商船泊在近岸。桅樹丈許,帆列遮天,這些都是運送布尺米貨的商船,在光州停下補給。
三人付了船資,步上碼頭,範同酉笑道:“在這裡好好吃一頓酒,等午後再買幾匹馬趕路。我們向西先到唐州,再到金州,折轉向北。從京兆府換行水路,順渭河西行四日便可到熙州。”
秦胡二人都無異議,在人群中向城裡走去。胡不為瞧身邊往來船工熙攘,嘈聲震耳。一時記起去年遭遇,當時便是在光州,被一夥皂白不分的江湖人物團團圍住。這些人不要臉之極,合夥對付他。險些便要了他胡家父子的性命。若不是當時還有個青龍士仗義出手,此刻也沒有胡某人再踏足光州的一日了。
此非善地。胡不為可實在不想往這城裡湊趣。可是姓範的老酒鬼在船上呆了兩日,酒蟲氾濫成災,昨夜裡就急不可耐的說要到光州解饞,嘮叨了半宿,只說光州城裡的陳年桂花酒是如何如何醇美甘厚,邊說邊咂嘴嗒舌……酒蟲入腦的人,哪還有個聽從勸說的道理?沒奈何,只得先解了他的酒癮,慢慢再圖計劃了,只盼這半日裡平平安安的,別要出了什麼意外。
三人尾隨相從,從埠頭向南行。胡不為因有心結,惴惴不安,縮頭張目的便總向人群裡觀察,總覺得往來經過的每一個人,都象是心懷叵測之徒。
眼見著就要走出碼頭上的長橋了,胡不為忽然看見,前方關口上,人群裡赫然站著四名官差!幾名官差身著緇衣,手垂刀柄,目光炯炯只在人群裡面察看,顯然也正在查詢什麼人。胡不為心中震驚,他現在正是官府的通緝要犯,雖然匿跡逃脫了一年之久,可誰又知道那姓陳的知府老爺會不會忘了他。萬一這些官差真是來捉拿自己的,那可糟了大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