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很困,也很疲乏,這都是真的,不是他裝出來的。
但他卻不想睡覺,哪怕是擺出了一副閉上眼打呼嚕的樣子,也照樣睡不著。
此刻湊近了我才發現,他渾濁的眼睛裡,全是一縷縷血絲,疲憊不堪的眼神分外讓人心疼。
“么兒,不哭。”老爺子側過頭看著我,很吃力的把手抬起來,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就像是我揉易林的頭髮一樣,滿臉都是長輩對於後輩的疼愛,見我哭了,還一個勁的安慰我:“爺爺又沒死,你哭個啥子?”
“爺......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我咬著牙,強忍著哭聲:“是誰幹的......你告訴我......我現在就去弄死他.......”
“都死光了,不關你事,安安心心去睡覺吧。”老爺子笑道:“出去忙了這麼久,也該好好歇幾天,我的事你別操心,該辦了的人,我已經辦了。”
“你的腿到底是怎麼了......還能動嗎.......”我紅著眼睛,一臉期待的看著老爺子:“要不我帶你去北京?出國也行啊!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一定能治好你的!”
“行嘛,有時間我們就去北京逛逛,哪怕治不好也沒事,就當去旅遊了。”老爺子笑眯眯的看著我,有些小孩子那般的興奮:“說起出國,我還真沒出國玩過,到時候你帶我去吧?趁著老子還有幾年活頭,帶我出國見見世面!”
我沒說話,看了看老爺子,低頭把眼淚擦了擦。
“只要你想,咱們去哪兒都行。”
說著,我低著頭站了起來,不敢再多看老爺子一眼,生怕會忍不住哭出來讓他難受。
“爺,你好好歇著,我下樓去弄點吃的。”
“快去嘛,不用擔心我,別餓壞了,餓過勁了容易落胃病啊.......”
我嗯了一聲,頭也不抬的退了出去,把門帶上了。
幾分鐘後,我帶著紅了眼睛的七寶下了樓。
在光線昏暗的大廳裡,我跟七寶站在邊上抽著煙,常龍象則蹲在一邊,滿臉的內疚,眼睛通紅無比,跟我們剛哭過的樣子差不多。
司徒倒是沒進來,站在門外邊吹著風,似乎是想把這裡留給我們。
苗武人沒跟我們客氣,自顧自的去燒了一壺水,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太師椅上,悠哉悠哉的喝了起來。
據他說,老爺子這雙腿算是徹底廢了。
在跟人鬥法的時候,意外被人用屍氣打進了肉身裡,沒有及時逼出來,血肉早就壞死萎縮,根本沒辦法救。
“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苗武人跟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無奈,似乎很不想面對這個事實。
按照以往的情況來看,老爺子跟苗武人的關係,談不上多好,只能算是普通,甚至還因為我的事,對苗武人有些敵視。
他能為老爺子想到這點,還去幫老爺子處理傷勢,我確實挺意外的。
“苗前輩,這次的事,我得謝謝您。”我頭也不抬的看著地板,只覺得眼皮子都要睜不開了,整個人都被一種無法描述的疲倦感籠罩著,腦子昏昏沉沉的,說不上的難受。
“用不著謝,我來幫他,是我自願的,也是碰巧......”苗武人喝了口茶,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我,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在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搖搖頭,說不會。
“其實吧,我覺得你爺爺栽得挺冤的。”苗武人嘆了口氣:“十一個有頭有臉的先生啊,都找上門來了,還是不敢動你爺爺,只能先在你兄弟身上下刀子,你爺爺是為了保他,才在陰溝裡翻了船。”
常龍象眼睛一紅,又要說些什麼,但被我打斷了。
“不怪你。”我說道:“那些仇家都是衝我爺爺來的,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有仇有怨,你也不會被拽進去。”
“都有誰啊?”七寶把菸頭掐滅,丟進菸灰缸裡,頭也不抬的問:“都是哪些狗東西下的手啊?”
“想報仇?”苗武人問。
“廢話!”七寶忍不住罵了起來:“要是沈老爺沒受傷,他們敢組隊上門來找麻煩,那我得誇他們一句牛逼,有膽子,問題是老爺子都傷成這樣了,還追到醫院去,往老頭子身上下刀子,這他媽是不要臉!”
“都是出來走江湖的,要臉幹什麼?”苗武人嘿嘿笑了起來,但他的笑容裡沒有幸災樂禍的味道,反而有些複雜,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悲哀。
那是兔死狐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