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然只是幽幽地嘆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八月十五,秋夜的風,既寒且冷。
往日官員上朝,不到時間,都自有舒適的房間休息,今日卻是等待皇上大獵的儀仗,人人都在宮門外守候,任秋風透骨,可個個臉色凝重,就似根本感覺不到寒冷一般。
初時,還有人三三兩兩地議論、說話,到後來,竟是一片沉默,沒有人再開聲,只是一直深深凝望著皇宮。
偌大的皇宮,在這樣沉寂的夜裡,就似一頭來自遠古洪荒的巨獸,無聲地沉默著、等待著。
天際透出第一道陽光,宮門一道道開啟,一聲聲傳喚遙遙傳來,感覺上,卻都冰冷而遙遠。
宮牆裡,大批人迅疾奔跑的聲音,和後方大道上車馬儀仗的聲音,一起傳了過來。
皇宮裡,皇上、皇太后、皇后的御駕,終於要出來了,而在此同時,攝政王的儀仗也已到達宮門。大批的御林軍也迅速而整齊地在宮外列隊迎駕。
淡淡的清晨陽光裡,旌旗招展,彩幡飄飛。
皇帝專用的盛大儀仗剛出宮門,宮外已經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人。拜在眾人之前的,是剛剛趕到的當朝攝政王──蕭逸。
容若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盡頭的人影,足足有五六千人了。個個鮮衣麗服,漂亮耀眼。這樣的氣勢排場實在有些嚇人。
容若定了定神,才大聲喊:“眾卿平身。”
眾人齊聲謝恩,聲勢一樣嚇煞人。
蕭逸第一個站起來,剛一抬頭,就看到楚鳳儀幽幽深深的目光。
今天的大獵盛會,蕭逸沒再穿他平時不改的青衫,而換了王服,明黃色的衣衫,更襯出他高貴不凡的氣質,眼神幽遠若夢,唇邊依舊帶一抹無比儒雅自然的笑容。
楚鳳儀向他微笑,笑容尊貴而不失親切。
蕭逸看到了她絕對符合皇太后身分的笑顏,立刻回報以從容而不失恭敬的笑容。
猶記得少年時的楚鳳儀,最是倔強,傷心也不肯落淚,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肯放聲而哭。現在的皇太后,卻總是笑,越是煩惱憂急,越是笑得大方從容。只是,再美麗的笑容,都似絕望的悲號,叫人心酸。
他與她之間的戰鬥,從很久以前就已開始,只是彼此都一直欺騙著自己,不敢正視著必然會走到這一步的真相。到如今,終是要分生死存亡了。
於是,便只能這般微笑的看著彼此,絕不失禮地,演完最後一出君臣的戲份。
蕭逸和楚鳳儀完全沒有失態,笑容一概從容優雅,神情舉止亦都高貴大方。
只是,看到了彼此的他們,甚至完全沒有聽清,皇帝在大獵之前對群臣的宣言。
雖然只是場面話,不過,難得容若事先還真把該說的那些文縐縐的句子全背熟了,一字不差的說出來。他嘴裡念著冠冕堂皇的話,眼睛在下頭掃來掃去。
今天來的人雖不少,但大多都是軍士將領、侍衛護從,朝臣們並不多,全都跪在中間。納蘭玉穿一襲白袍,雖然因為身分問題,跪在較後方,卻十分顯眼。
但最讓容若注意的,卻是在董仲方身側跪著的一個纖柔身影。
今日是盛典,董嫣然穿了大紅的盛裝。難得她清麗出塵,就連一身紅,也可以穿得這般脫俗。
容若看到她的身影,嚇了一跳,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幾乎要抬手去揉眼睛了。
那天他在朝堂上一句話,難道董仲方竟當了真?這種打獵的場合,還不知有多少驚險,他居然把女兒帶來了。
容若眼神才在董嫣然身上流連了一會兒,忽覺臉上有些發熱,側目一瞧,見楚韻如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容若臉上一紅,幸好這時他的大段演講已經完畢,有衛士牽了他的馬走過來,他立刻扳鞍上馬。
當著幾千人的面,穩穩的坐在馬上,感覺頗為神氣,想到沒像上次那樣在馬上出醜,更是覺得這幾日的辛苦沒白費。
皇帝上了馬,皇太后也坐進了車裡,皇后卻微一遲疑,低聲對一個內侍吩咐了一句,這才上了車。
其他文臣武將紛紛上馬,等到容若很威風地揮了揮手,下旨:“出發。”排山倒海的儀仗就動了,一隊隊人馬在前方開路,馬蹄聲驚醒了沉睡的楚京。
一道道錦幡高懸空中,龍旗迎風飄揚,似是要與初升的旭日爭輝。
容若的坐騎,不緊不慢,跟在日月雲母車旁。身側,是微微慢他半個馬頭的蕭逸。其餘宗室王親,或稱病,或告假,竟是隻有誠王和瑞王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