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至林梢,更高,也更冷了。 一連三夜的處子之舞(1)夜是靜諡的。但這靜不是萬籟俱寂,不是息勞歸主的那種靜,而是嘈嘈竊竊,鬼鬼崇崇,蠢蠢欲動,虎視眈眈。是床幃內故意壓低了的淫聲笑語,是耳邊風,也是床頭草,是灶房裡老鼠的悉悉索索,小太監偷嘴吃又悄悄分了一半給相好的小宮女,是不得志的嬪妃咬著被角在喃喃詛咒,是舔傷口,也是放冷箭,是鬼魂們從墳冢裡鑽出來,開始成群結隊,飄忽來去——文人們形容安靜時喜歡說“像墳墓一樣的安靜”。一點兒不錯,像墳墓一樣,但要補上一點,像飄滿了鬼魂的墳墓一樣,安靜而紛繁,空寂而擁擠,帶著噬骨的寒意。連清寧宮外兩盞不滅的宮燈也像是磷火一樣,是鬼魂的不瞑的眼睛。今天已經是綺蕾進宮的 一連三夜的處子之舞(2)然而他壓抑著自己,一連三天。他並沒有急於佔有綺蕾,他等著她主動投降於他,或者——行刺於他。自願入宮為妃的綺蕾真的是順服了嗎?被多爾袞調教了一年的綺蕾真的只是一個進獻的禮物、一份忠心的表白嗎?他等待著,焦灼而悸動。他急不可待地要看綺蕾的底牌,也急不可待地要驗證多爾袞的真心。然而,她只是跳舞,以那樣一種柔順的姿態委婉地欲迎還拒,讓他不能自已,又無法判斷。既然她不出手,就只有他來發兵了。征服一個部落的辦法是武力或者聯姻,對待女人也是這樣,慣於征服的皇太極,是不會沒有辦法的。不出所料,到了第四天晚上,綺蕾終於開口說話了。那個晚上最初和前三個晚上一樣,綺蕾任由皇太極撫摸著自己,卻不肯真正順從。她用身體傳遞著這樣一種婉轉的央求,她舞蹈,香汗淋淋,嬌喘細細,像蝴蝶震翅一樣地輕輕顫慄著,不知是因為疲倦還是因為恐懼。皇太極的憐愛由然而生,他捧著她豔如春花的小臉,忽然說:“為了你,我會善待所有的察哈爾人,不對他們趕盡殺絕。”綺蕾一愣,抬起頭來。她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正視他,四目交投,他在她的漆黑的眼仁裡看到了自己,他幾乎有些哽咽,發誓一樣地說:“我知道你愛你的部落,你的族民,我也知道你們的首領可林丹汗從上次戰敗就逃去了青海,並且帶走了察哈爾十萬精兵。現在滅他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但是為了你,這一年來我一再拖延,沒有向青海發兵。”綺蕾看著他,忽然身子一矮,跪拜下來,三天以來,她第一次以這樣一種投誠的姿態面對他,清楚地說:“綺蕾感謝大汗的無上恩寵。綺蕾懇求大汗,他日如與察哈爾相遇,請大汗以德懷之,莫行殺戮。”“好!”皇太極豪邁地應承,“察哈爾一定會臣服於我!整個天下都會是我的!但是我答應你,一定手下留情,秋毫無犯,不傷他一兵一卒。”綺蕾閉上了眼睛,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是為了她的部落,她的親人而進宮的,以身侍虎,臥薪嚐膽,就是為了報仇。然而現在,她的仇人告訴她,察哈爾部的首領林丹汗還活著,並且帶著十萬精旅遠赴青海,那十萬人中,也必是有她的親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