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鐘時間。何之洲不說話,沈熹也是一臉靜默地望著前方。慢慢的,她的視線彷彿起了霧,什麼都變得模糊不清,然後眼淚就出來了。
惡語傷人六月寒,何況是這樣冬日夜晚。何之洲寥寥幾句話冷得就像一盆冰水,瞬間將她澆了一個透心涼。
原來,她覺得如此重要的一個晚上,只有她一個人在開心。
何之洲,他並不開心。
這真是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她規劃了一個與他有關的美好未來,是他。沈熹只覺得胸膛裡一陣翻江倒海,鼻子發酸,差點就抽噎出聲。輝騰空間很大,此時她卻覺得特別逼仄。她背對著何之洲偷偷轉過身,不想讓何之洲看到這樣的自己。
今晚她會說那樣的話,只是興奮地昏了頭,整個人還沉浸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世界裡無法自拔。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傻……
車子安靜地行駛,靜音輪胎駛在馬路上是一種蠶嚼桑葉的沙沙聲;外面的路燈交錯落進車裡,半明半暗,變成淡淡的乳黃色。
沈熹耳畔還回響著何之洲剛剛說的話。脾氣頭上的話是最不能仔細想,只會越想越難過。
何之洲說:“那是你們家。”
何之洲說:“像今晚這樣的聚會,如果每個月都要來一次,我會受不了。”
沈熹的眼淚又冒了出來,多得她來不及擦,沒一會半張臉都溼了。何之洲排斥今晚的唱歌聚會活動,可是今晚的唱歌是沈建國提出來的……
沈熹受不了了,她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何之洲絕對沒有嫌棄她家人的意思,可是她就是難受。就算她說錯了話,他就不能好好說麼?
原本今晚兩人最不應該吵吵架,最不應該有眼淚的。她還想回公寓再跟何之洲慶祝一番,慶祝今晚雙方家長會師成功。
就在四季酒店分別的時候,沈建國還拍著何之洲的肩膀說:“我們把女兒那麼早交給你,你可是要好好珍惜……”
沈熹捂著臉,淚水從指縫裡流了出來。她不要嫁給他了!
……
前方直行的紅燈一閃一閃,何之洲停下來等待;直到紅燈變成了綠燈,何之洲依舊停著不動。然後一道強烈的視線落在她頭頂,何之洲終於開口說話了:“沈熹,我……”
何之洲應該發現她哭了。
沈熹沒有回何之洲,也沒有出聲。眼角依舊一片灼燙的刺疼,她更加看不清了。何之洲不說話還好,他這樣歉意地叫了她的名字,只會讓她更委屈。
然後,何之洲伸出了他的右手,修長的手指覆在她的臉頰,緩緩觸碰。不知道是不是她滿臉淚水的關係,她覺得何之洲的指尖也有點涼。
他涼涼地替她擦拭眼淚,沉靜得沒有一句話。
後面有車過來了,被堵在後面按起了喇叭,無奈轉換車道從何之洲開過去,順帶落下車窗罵了一句:“我——操——媽,開邁騰了不起啊!”
是啊,了不起。
沈熹別過臉,導致何之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其實她也覺得何之洲挺了不起的,什麼都了不起,學習了不起,工作了不起,要結婚了也了不起。最了不起的,他根本不需要家人親情是不是……
“咔嚓”一聲,沈熹解開了安全帶,正要開啟車門離開,何之洲伸出了一隻手,直接握著她的手腕,手勁有點大。
“對不起。”何之洲說,簡答的三個字,已經洩露了他少有的緊張和害怕。
沈熹突然……有那麼點後悔。
可是她都解開安全帶了,難不成還要把安全帶重新扣回去。安全帶一解開,車內立馬響起了安全提示聲,嘀嘀嘀,不停地響著,好像提示她快下車吧。
正好,前方開來了一輛計程車。沈熹掰開了何之洲的手,車門一開啟,人就下來了。
好了,既然下來了肯定要離開,如果被何之洲抱回去更加沒面子。沈熹小跑兩步,快速攔下計程車。上車,關車門,一氣哼成。
司機大叔都驚呆了:“這是……吵架了?”
沈熹紅著臉和眼,輕“嗯”了一聲,坐在計程車看了看後視鏡:何之洲也從車裡下來,他身上只穿一件黑色線衫,站在路旁看著她上了車,看著她離去。從頭到尾,他默著一張臉,眼睛黑幽深沉,裡面竟有兩分不知所措。
終於,車子和人都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小黑點消失在後視鏡裡。計程車裡,沈熹一聲不吭地靠著座椅,也有點無所適從。
司機大叔也很遺憾:“我還以為他會追上來呢,以前有一個足足追了兩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