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祿署理知縣事,一切刑名錢糧也都在縣丞的堂署裡處置。
縣丞為正八品,堂署比知縣大堂小,但一樣設有公案牌告,一樣有堂籤,一樣可以拿板子打人。
田有祿現在就坐在自己堂署的案前,管錢糧的吏首,管刑名的吏首,管差役的班頭,還有管牢獄的那個王牢頭都被叫來了,等著聽田有祿發話。
“海老爺回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不倒黴的時候田有祿還是像個官,這時目光向書吏衙役們遍掃了一眼,“他在省裡辦案出了點差錯,辭官的帖子趙中丞已經送到朝廷去了。剛才見面他也同我交了底,說是朝廷的迴文到來之前他不便理事了,叫我多操心。吃八品的俸祿幹七品的差使,我這也不知走了哪個背宇。”說到這裡他故意停了下來。
書吏衙役當然知道他這不是走背字,這是在告訴大家,淳安縣眼下是他當家,海老爺雖然還沒搬走,已經是個待罪的官了。官場的風氣,打了招呼就得有回應,一時各部門的頭都表態了:
錢糧吏首:“二老爺放心,我們在您老手下當差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懂得規矩。”
刑名吏首:“功勞苦勞都擺在這裡,說不定朝廷的迴文便叫二老爺接了本縣的知縣,那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差役班頭:“催糧拿人,二老爺發鑑於就是。”
王牢頭:“也是。自從海老爺來了,我那牢裡十問倒有九間是空的。刁民盜賊也該去拿些了。”
“恐怕是要拿些人了。”田有祿見大家都捧自己的腳,精神旺了,“趙中丞的指令昨天發下來的。我們淳安那麼多農戶桑戶借了織造局的糧,現在倒不願還絲。這還了得。半個月內,至少收一萬擔絲上來,解到省裡去。不肯交絲的,就都關到牢裡去。”
王牢頭一下子來了精神,轉對差役班頭:“老弟,你那裡人手夠不夠?人手不夠,
我那裡二三十號人都可以幫你去拿人。“
差役班頭:“衙裡的補貼我可沒法子分給你。”
王牢頭:“不要不要,號子裡關了人,我們還分你們的補貼幹什麼?”
“能少拿人還是少拿人。”田有祿一臉正經打斷了他們,“只要百姓安守本分肯把絲交上來,政清人和還是要緊的。”
錢糧吏首:“二老爺這是一片愛民的心,我們理會得。”
“眼下還有一件大事。”田有祿坐直了身於,一臉的肅穆。
四個人都安靜了,一齊望著他。
田有祿:“州里跟我打了個招呼,他們探聽到胡部堂的公於從老家要來了,會從我們淳安過。我掐算了一下,就在今明兩天。說完了話我就得到驛站去,在那裡等著。
送走了胡公於,再辦催絲的事。“
四個人都嚴肅了。
錢糧吏首:“這可大忽不得。按常例,部堂的公子就得按部堂的待遇伺候。我這就調六百兩銀子給二老爺。二百兩辦飯食草料,四百兩是贄敬。”
田有祿重重地點了下頭:“飯食草料用現銀,贄敬最好用銀票。”
“理會得。”錢糧吏首說了這句望向田有祿,似有難言欲言的話要說的樣子。
田有祿:“有什麼儘管說。”
錢糧吏首:“屬下曾經聽二老爺說過,明日便是海老爺的太夫人七十壽辰。原說大家湊個份子賀一下。還賀不賀,請二老爺示下。”
田有祿確實就在三四天前便跟他們打了這個招呼,當然那時沒想到海老爺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回來,心裡早就不想什麼賀壽的事了,可屬下既提出了,也不能不給個話。便坐在那裡,拈著下巴上的髭十分認真地想著,然後說道:“按理,同僚一場我們應該去賀這個壽。可海老爺這個人你們也知道,不喜歡這一套。何況待罪在家,為他想,我們也不要去給他添亂子了。”
這哪裡扯得上添亂子?“四個人也就要他這句話而已,立刻齊聲答道:”那就不去添亂子了。“
淳安縣衙後宅正匿
海妻坐在正屋的桌子邊舀起一個雞蛋卻停在手裡,目光慢慢望向門外。
海母已經坐在廊簷下的紡車前,幫著媳婦又紡起線來。海瑞搬了個小矮凳,坐在母親身邊。
屋裡桌子前女兒站在母親的對面,兩眼睜得好大,望著母親勺裡那個滾圓的雞蛋。
海妻見門外海母和海瑞都是背對著屋裡,便慌忙招了下手,女兒輕步跑過去了,海妻將雞蛋喂到女兒嘴裡。蛋大嘴小,女兒連忙用手拿著雞蛋,先咬下一半,嚼也不嚼便往喉嚨裡吞,眼珠子立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