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卿辭沉默了好一陣,良久才道,“我還未想好。”
這對父子疏離已久,隔閡極深,蘇雲落也不知該怎麼勸,想了想道,“可要我變個樣子?胡姬恐怕不大合適。”
胡姬一向為世人所輕,不過左卿辭從不讓她易容,也不在意旁人的議論,久了蘇雲落也慣了,只是武衛伯府到底不同一般。
她的眼瞳最深處藏著一抹墨藍,通透又溫馴,左卿辭淡淡一笑,撫了一下她的睫,“無妨,你就在我身邊,誰也不用避。”
武衛伯時奕雖未封侯,在益州威權極盛,就如一方帝王。
武衛伯府的深牆高逾數丈,綿延極遠,內裡雕甍凌空,描金畫拱,比金陵的王侯之宅還氣派,今日門外車馬喧雜,人聲如沸,全因時奕的嬌妾最近給他添了一子,正在大宴賓客。
宴客華堂的軒窗極闊,絲簾半卷,庭院的春景一覽無餘,堂內賓朋滿坐,語笑不絕。
時奕身形魁偉,既有武將的粗豪,亦有權臣的氣焰,紅光滿面的踞坐於上首,看著下方觥籌交錯,賀客爭相捧贊,外廂依然不斷有來客唱名,突然一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喧譁為之一歇。
時奕停了飲宴,揚聲道,“方才說的是誰?”
管事急步而上,“回老爺,來人自稱是靖安侯府的大公子。”
依爵位而論,靖安侯當然在武衛伯之上,然而益州遠離王都,時奕一手遮天,此時面色一沉,滿堂客人都安靜了。
時奕的眉鋒稜起,倨傲的洪聲道,“靖安侯的兒子,不知是真是假,給我迎進來看看。”
一時好奇心動,賓客均擱下了杯箸望向堂外,簾廊外有一人在管事的帶引下緩緩步來,不多時踏入了內堂。
來人是一名儀容俊雅的公子,一看就是名門顯貴出身,身後隨著一名胡姬。他從容來到時奕身前,當著滿堂客人一揖,落落大方道,“晚輩左卿辭,貿然來賀,還望世伯見諒。”
簡單的一揖一言,沒有一個人再懷疑他的身份,過人的風華已足以證實一切。
時奕依然大馬金刀的坐著,半諷半笑道,“朝中道靖安侯近日要來西南督巡,我一直在等,沒想老子未至,兒子先來了。”
這話很不客氣,左卿辭只當未聞,“世伯說笑了,我也是聽聞家父將至才先行過來,恰逢府上有喜,小公子芝蘭新茁,聰捷敏慧,來日必如世伯一般勇武非凡,建一番功業。”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一口一個世伯,將時奕的冷語硬生生梗在喉間,只能轉而斥喝管家,“都瞎了?還不快給左公子設席!”
僕役迅速在時奕身邊鋪開一席,置上桌案,擺上佳餚美酒,左卿辭稍作謙謝便坐了下來。
意外的變化帶來了片刻的冷場,待人坐定,漸漸恢復了熱鬧,隨著絲竹樂起,一群美人輕盈而來,在場中翩然起舞。舞伶多達三十餘人,個個容色秀麗,輕盈白皙,歌聲帶吳地之音,一看就是蘇杭美人,換在平日定會引起豔羨的交贊,這一時卻並未引起太多注目。
大多數視線還在暗中打量左公子,一來驚異於風華,二來也有詫異,這位貴公子竟然毫不在意禮數,任胡姬共坐身畔。
胡女低微,難容於正席,就算攜出也該跪在主人身後,從未有如此大膽隨意的,不過她深眸雪膚,豔絕非常,將一眾歌舞的伶女都比了下去,無怪主人如此放縱。
時奕被不速之客一攪,好心情已經減了大半,乜斜著眼道,“世侄怎的離了金陵,來此陋地?”
左卿辭彬彬有禮道,“都是王土,何來陋地,何況我聽說益州在世伯治下氣象一新,繁華更盛,早想來此見識。”
時奕踞坐著啜飲,杯中的美酒的滋味都似變糟了許多,“我怎麼聽說世侄要成親了,還是天子賜的婚?”
這一問頗為險惡,左卿辭棄婚而走,要是承認有此事,等於自曝了抗君不從之罪,不認則又是故意欺騙武衛伯,極不好答,然而左卿辭微笑如常,“可見傳言多變,金陵不也曾傳說威寧侯要迎娶琅琊郡主,至今也不聞後續。”
時奕的臉膛抽了抽,給他一言堵住,改道,“世侄果然放浪形骸,金陵貴女瞧不上,倒把胡姬當做夫人一般。”
左卿辭絲毫不在意諷刺,“心之所悅,不忍稍離,世伯必能見諒。”
堂上歌樂已畢,一群舞伶挽起長袖,執上玉壺,如飛燕一般散入席間勸酒,場面越發熱鬧起來。
一個俏麗的舞伶眼波流動,捧著酒向左卿辭嬌笑行來,方至席邊手上倏的一空,玉壺不知怎麼跑到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