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住衝喉而出的尖叫,她突生蠻力,將他推離自己,再從他身旁掙脫逃逸,嬌小身軀消失於陰陰暗暗的礦坑洞中。
腳,擁有自我意識地奔跑起來,她逃跑的速度,與那日她拋下夜明珠,自嚴家當鋪落荒而逃時,一模一樣。
他為什麼來?
是他沒收到古玉環嗎?所以才追來要索討它?
或是他以為她又拿走當鋪其他東西?她沒有,真的沒有……
李梅秀埋頭跑著,往她不曾深入的礦坑內部去,驀然感到一陣風自身邊嘯過,接著,她撞進一堵肉牆,剛剛還在她身後的公孫謙,轉眼間,站在她前方。
他的聲音,從她頭頂飄下。
“先是主動親吻我,後又急迫逃離我,你非得這般操弄人嗎?”
礦砊內部,透不進光線,彼此身上籠罩了一層黑幕,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從聲音中辨識情緒。
“你沒有收到我寄回去的古玉環嗎?我把它還給當鋪了,你若沒收到,我去郵驛處查詢……”她慶幸黑暗隱藏住她可憎的容顏,不用被他看見。
“我收到了。”
“那……那你為什麼來?”收到古玉環,她從當鋪裡帶走的唯一一件東西也就歸還了,當鋪毫無損失才是呀……
她並不知道,黑暗對於習過武的他,沒有任何阻礙,他清楚看見她眉宇間飽含的失落和歉疚,巴掌大的臉蛋,寫著天崩地裂的沮喪。
她想從他懷中退開,他不放手。
“你。”
“我?我沒有拿走其他東西,真的,我只拿走古玉環,而我把它還給你……”她以為他懷疑的是這個,焦急為自己辯解:“我沒有說謊騙你,你相信我……”好諷刺,說謊成性的她,竟然有臉央求他相信她?連她自己……都想羞辱自己。
“你有。”
這句指控,讓她委屈得快要掉淚。他果然……還是不信任她。
“你拿走公孫謙的冷靜。”他娓娓續道,陳述她的罪狀,坑洞裡,將他的聲音無數次迴盪,重複一回又一回。
他——咦?他說了什麼?
李梅秀用力膛大眼,仍是看不見公孫謙的模樣,此時,她竟有些懊惱礦坑的暗。
“你拿走公孫謙的平靜、公孫謙的思緒、公孫謙的思念,還有公孫謙的心,這些,你沒有歸還。”
她不是聾子,聽得夠仔細,也夠明瞭,他說的那些,不是嚴家當鋪中,等著主人來取贖的典當物,不是待售中的流當品,那是他,他的冷靜、他的平靜、他的思緒、他的思念,以及他的心。
那是整個“公孫謙”,一整個“公孫謙”吶……
他把平靜、思念,以及心,全都交給她,在她悖逆他的信任之後……
“我……”她才開口,聲音便先哽咽沙啞,過了好久仍擠不出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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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的話太多,但很零散混亂,她想先問他是否原諒她,是不是不同她生氣;也想問他,他剛剛那番話,是不是代表他仍然喜愛著她,是不是她還可以喊他謙哥;更想告訴他,她也將自己的思念和心,都遺失在嚴家當鋪、遺失在他身上,她拿不回來,所以梅亭總是說她像具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鎮日渾噩……
公孫謙看透她的忐忑和激動,輕輕攬緊握在她顫抖纖肩上的手:“我沿途而來,拼湊出你的完整故事,我聽著那些,才發現自己有多粗心和愚蠢,只要花一些些時間,我就能輕易察覺到你肩上揹負的是什麼。我若知道,絕不會讓你落著眼淚離開當鋪,不會讓你單獨坐在臺階上看著老宅化為灰燼,是我不好,我不是一個體貼的人——”
聽見他責備自己,她打破沉默,忙不迭替他搖頭否認;“不是這樣的!不是你說的這樣!你對我很好!你一直到最後還信任我,我聽見你為了我,和嚴盡歡爭執,你說‘不可能是她’,那麼肯定又不遲疑……只有你還信任我、不懷疑我,結果……我辜負了你,害你難過和難堪,有害你事後被嚴盡歡處罰嗎?”她不禁伸手撫摸他的臉龐,像她在夢裡想做的那樣。嚴盡歡的個性驕傲、不服輸,怎能容忍有人做出損害當鋪之事?他之前被她騙走六十兩,嚴盡歡就罰他做打掃工作,這次是珍貴的古玉環,嚴盡歡定是更加重罰則……
“我沒受罰。”嚴盡歡當時有其他事在忙,沒空管教他。“告訴我,那一日,你為什麼不說謊替自己脫罪,而選擇吐實?你很清楚,說實話的下場。你若堅稱你沒拿走古玉環,我會信你,並且,我會捍衛你,不容任何人質疑你,你為何不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