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之上,上面滿是血跡和凹痕。骨頭被截得不成模樣了,半段尺骨拋在****的四尺外,完整的肋骨之下,斷裂的脊椎和脛骨堆在一起。顱骨單獨放著,上面殘餘的血肉讓露水打溼,重又現出淡紅之色來。
這是一個不幸的生命,死得如此悽慘。
胡炭呆呆看著,默然不語,半晌,忽然搖頭道:“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唉!”這一聲嘆息,拉得又慢又長,把胡不為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秦蘇猛然一驚,從沉思中醒轉過來,聽胡炭還在搖頭荒腦的說話:“連****都活不下去,人更沒法子了,這個世界,可怎麼了得!”語氣稚嫩,可是一番老氣橫秋的語調,卻跟他爹學得一模一樣。
原來,數月前山中行路,父子倆偶然遇見一副猿猴新鮮的殘骨,胡不為忽然發興,藉著故人單嫣說過的詩句喟嘆一番。當時胡炭便記住了,現下一字不漏的學來,直讓秦蘇錯愕。
“骨,骨頭,這是白骨。”胡炭伸一支手指,指點著那副軍士的骨殖,滿臉嚴肅。當日胡不為把這個字教給了他,讓他印象深刻。秦蘇抬目看去,遠遠的數十丈外,泥石坍塌,巨大的山石埋在泥土之間,把狹窄的山路都給堵住了,道路邊一片凌亂,槍支,鐵甲扔得四處都是,一面繡著‘戍’字的軍旗披在道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染紅了竹製的旗杆。
秦蘇皺著眉頭,看到衰草叢中,許多新鮮的人類殘骸掩藏其間,長長的一斷道路,處處有不成形狀的盔甲器物和人骨。許多斷頭的****垂落在陡坡上。可以想知,不久前這裡發生了一場慘烈屠殺,而且施暴者嗜食血肉,竟把幾十人給吃得乾乾淨淨!
“難道是妖怪?”秦蘇想道。她忍住噁心,警戒的抬頭看看四周。天空一碧,草葉微響,鷓鴣在山坡上緊一聲慢一聲的鳴叫。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山野清晨,寧靜而安詳,並沒有什麼異樣。正看著,幾行足印又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群雜亂的印記從來路上一直走到這裡,踩到了旗布上,把前方的泥土踩得稀爛,又一路翻過數十丈外堵路的泥石,闢成一處缺口往前去了。奇怪的是,這些足跡兩兩併攏,似乎行者常常把****並立一起,站一步,走一步,站一步,又走一步。
秦蘇心中疑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這樣走路。按著腳印判斷,這些人從這裡經過,停留勘察了一番,又向前走了。
秦蘇屏著氣息檢視片刻,被許多慘不忍睹的屍骨觸動了心神,不敢在此地多作停留,略略掃過一眼,便催動騾子,向前走去。
那道缺口是後來開成的,塌下的泥塊原本填滿了十餘丈長的道路。也不知是誰有這樣的大力,竟然在這樣的絕路上硬生生的挖出一條可容人透過的窄窄細道來。秦蘇心中驚駭,牽著騾子過去,眼看著腳下泥石間許多血肉模糊的****,也不知這堆泥土中埋住了多少性命。
她忍住驚懼,目不斜視,跨過了一具又一具屍身。
十多丈長的道路,讓她走得汗水淋漓,直到重新翻上騾背,秦蘇才敢長長吐氣。這如同煉獄般的殺人現場,她是怎麼也不願多呆了,策動騾子,一路小跑,翻過前方的高坡,又一路急奔下去。
彷彿身後有催命的餓鬼,秦蘇不敢稍停,白著臉猛趕了二三十里路,眼見著前方是一處關隘,似是人工堆成,心想該當有人居住,這才放下心來。
銅爐正傳 第二章(剪徑) 圍谷正遇草寇幫
天將過午。原本微溫的日光又變得凌厲起來了,灼在裸露的肌膚上,隱隱生疼。
騾子跑得累了,這時放緩腳步,慢慢沿坡直上。秦蘇注目前方,盼望著視野裡出現人家居住的村鎮模樣。適才一番驚嚇,讓她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並不是沒見過死人,從沅州城一路行來,路上也不知見過多少倒伏的逃難百姓。許多江湖人物在爭鬥中身首異處,曝屍野外,死狀也極其悽慘。只是當時秦蘇看來,只覺得悲哀,並沒有恐懼。
可是,象剛才那樣……秦蘇打了個冷戰,快速眨動眼睛,要揮去腦海中那些血淋淋的片段。
視野中處處是殘屍骸骨,截成兩斷的屍身,腹腔中流出黑色的臟腑,大群蟲蟻聚集在暗淡失色的眼球處吸食,許多****斷裂,扭曲成麻花躺在路邊,面上是令人恐怖的淒厲神情……這樣的經歷是絕無僅有的,秦蘇只願自己從來也沒見過這些場面。
坐在騾前的小胡炭似乎也被剛才的場景嚇住了,隔了這半天,居然一句話也不說。
秦蘇強壓下那些令人懼怕的記憶,強振起精神,策動騾子向山隘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