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魄。湛華輕輕走近他,龍王聽著動靜緩緩抬起臉,聲音低啞冷冷道:“你過來,告訴我鄭木都說了什麼。”湛華垂手立在他身旁,想著老人先前種種言語,畢恭畢敬答道:“老先生一直後悔於您分離,稱再此次相見便是一生心願,還說永遠忘不了山中河流的甘甜,便是在那裡與您初次相逢。”
龍王定定聽著,面上平靜如水,湛華再要說下去,忽見他抒一口氣微微笑起來,搖著頭淡淡道:“他念念不忘的那個叫秋離,原是在我身旁服侍的一條赤蛇,有一次帶了個人回來,跪在我面前苦苦央求,說要與那人長相廝守。他不過活了幾百年,自小在山裡瞧著朝輝夕陰長大,哪裡懂得凡塵俗事,只聽別人說人心無價真情長存,便也要學著與人相識相知。我年事已高心無旁念,也不多言挽留,只說要他將修得的雙足斬下便允他離去,哪知赤蛇動了真心,拔了刀毫不猶豫砍下自己雙腳,動脈噴出的鮮血灑了滿地。我命手下將秋離的斷足盛進銀盤裡拿給鄭木看,那人見後竟毫無畏懼,面無懼色直走進廳堂,扶起秋離便要離開。我心裡暗暗驚奇,規勸他待秋離傷好後再出谷,鄭木沉思片刻也便應允,沉心靜氣守在秋離身旁。”
他拿瓷勺攪著碗裡的粥,終是無心吞嚥,隨手擱在几上,一雙眼澄澄望過來,眸子裡映出人間萬物,萬千光華奪目繽紛,絲毫不似眼盲,然而繁華落盡,轉而垂了眼繼續道:“我受了秋離打動,原本有心成全他兩個,哪知不等他痊癒,鄭木的夥伴尋到山谷,他再三權衡,終是決定返回人界,留下秋離日日思念,因為傷勢嚴重,不過幾日便病死。他死前依然對我說:‘聽別的妖精說人有一青叫做戀戀不捨,也不知鄭木走時可會於我不捨。’後來我打發手下將赤蛇埋進後山,也不枉我們主僕一場。”
湛華起初只以為鄭木找尋的便是龍王,哪知其中還有這般曲折,不禁驚得目瞪口呆,剛才添油加醋那番說辭實在浪費唇舌。他轉念一想,陪著小心問道:“我聽人說您也千方百計尋著他,又是如何的原由?”龍王剛剛還是和藹可親的模樣,一聽這話突然變了臉色,勃然大怒扯了湛華喝道:“你個下賤鬼魂跑到林子裡來作亂,本王宅心仁厚赦了你,你倒敢朝我問這話!”他怒火攻心,蛇信子從嘴裡噴出,稱得一張臉猙獰恐怖,湛華唬得軟了腿欲哭無淚癱在炕上,正瞧著龍王口中森森鐐牙逼向自己,聽見外面一陣亂響,龍王鬆開他抬頭斥道:“鬧什麼!山崩了不成!”一個灰狼跛著腿慌忙顛進來道:“有個黝黑大個子抓了山上的野狗混進谷裡,也不知是何方神聖,侍衛竟阻攔不住!”
話音未落便見那“黝黑大個子”衝進堂屋,滿面殺氣正是鍾二郎。湛華大喜過望連聲呼救,鍾二踹翻了灰狼幾步邁上來,伸出手正要扯住他,卻見龍王搖身化出原形,裂開血盆大口撲將而來,粗長的尾巴閃著熠熠銀光,雷霆閃電一般在屋裡橫掃。鍾二郎還未看清如何,便被緊緊纏到身上,龍王越收越緊軀幹,絞得他骨胳發出輕脆的響聲,身體半分動探不得,瞧著碩大的蛇頭朝著自己緩緩轉動,鮮紅的信子幾乎撩到臉上。鍾二郎頭回做這樣刀俎魚肉,氣急敗壞破口大罵,湛華情急之下撲到龍王身上,揮起一雙手大聲喊“鍾二”,龍王揚起尾巴將他甩出老遠,鍾二郎趁機抽出一隻手,攥起拳頭欲要朝蛇頭砸去。正當他兩個針鋒相對,千鈞一髮之際龍王忽然朗聲笑道:“我當是哪個狗膽包天,原來是鍾家的孩子,鍾煌是你什麼人,怎麼也不教你孝敬長輩?”
鍾二郎被擠壓得喊不出話,面紅耳赤舉著斗大的拳頭,龍王卻輕輕鬆開他,吐著信子冷笑道:“我便給鍾煌一個面子,免得他日後責怪我欺負後輩。”鍾二聽出他個自家哥哥有交情,雖是憤恨卻又強壓住,轉過身去瞧湛華,幸而那鬼也是死了幾百年,縱是摔打幾下也性命無憂,只是剛才撞著後腦,此時雙目緊畢不識人事。龍王再變回人行時,腰下留了銀白的蛇尾,他在地上盤旋捲曲,緩緩端坐回炕上。鍾二郎扛起湛華邁出堂屋,谷中妖怪被他一路打得或傷或殘,圍在旁邊不敢近身。
第44章
鍾二郎出了山谷,邁著大步在樹林行步,一顛一簸將湛華晃醒,睜開眼正瞧見山似的脊背,忙掙扎著對鍾二道:“晃得骨頭都散了,還不放我下來!”鍾二郎笑嘻嘻將他置在林陰裡,因瞧他換了一件猩紅的衣裳,領口大開露出雪白的胸膛,稱得凝脂肌膚宛若灼灼,忍不住捧起他的臉輕描淡寫親吻幾下。湛華掌不住笑道:“這是從哪學得的斯文脾氣?倒是叫我不自在。”鍾二咧著嘴笑道:“剛啃了一條生狗腿,嘴裡腥羶怕糟你嫌棄。”湛華笑道:“你是餓暈了頭,說得什麼胡話。”言罷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