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虛頤問:“怎麼,覺得自己很壞?”
月弄寒沒做隱瞞,很乾脆地點了點頭:“嗯。”
謝虛頤埋頭看著懷中的雪兒,用手順著它頭上的毛,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告誡自己:“沒關係,只要在百姓的眼中,你是一個好君王就好了。”
畢竟,這天下需要的是一個好君王,而不是一個好人。
身為天人謝家,他的責任就是輔佐出一個能真正心懷天下,一心為民的君王。
蕭惜惟是重情,可太重情的人,做不了一個真正的王。
月弄寒淡然一笑,那雙略顯迷茫的眸子又恢復了清明,說道:“虛頤,還好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謝虛頤撫著雪兒的手一頓,故作惡心地說道:“別矯情了,回去吧。”
月弄寒搖了搖頭,將視線投向了遠方,說道:“唱戲的有一種說法,戲一開腔,八方來聽,一方為鬼,三方為人,四方為神明,人不聽不代表鬼神不聽,所以只要開場的戲就必須唱完,這場戲已經開場,我又怎麼能不聽完呢?”
謝虛頤笑了笑:“聽聽也好。”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壓抑而又急促的呼吸聲。
謝虛頤的手一重,懷中的雪兒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叫聲。
兩人同時回頭看去,便見牆角陰暗處,慕蓂牙靜靜地站在那裡,像是不認識他們一樣看著他們。
她的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素紗長衣,頭上除卻一隻素雅的銀簪外並沒有過多的頭飾,一頭烏黑的秀髮隨著夜風起舞,倒是有一種羸弱而又破碎的美麗。
她就那樣站著,沉默得像是與夜色融為了一體,那雙原本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此刻黯淡無比,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芒,顯得空洞洞的,有種說不出的可憐。
月弄寒的眉頭皺了皺,沒有說話。
謝虛頤輕咳了一聲,說道:“這麼晚了,夫人怎麼還沒有休息。”
他倒是不意外慕蓂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畢竟來了也好,很多事情早知道晚知道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他意外的是,這個女人最近沉默安靜了許多,完全不似當初那樣高高在上,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尤其是此時此刻,看起來居然還有幾分柔弱無力。
換作以前,他只會覺得她是咎由自取,可想到了今晚他們的計劃,他突然覺得,其實這個女人,也挺可憐的。
慕蓂牙朝他們走了兩步,腳步有些踉蹌,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陛下,父親他……”
月弄寒的表情浮現出不耐,冰冷地說出了兩個字:“回去。”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冷漠,慕蓂牙愣了一下,手無措地捏在了一起,臉上浮現出悲痛的神色,說道:“陛下,那是臣妾的父親啊,就算他有錯,可他這些年盡心輔佐陛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怎麼能忍心看著他去送死?”
剛才他們的話她都聽見了,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是個死局,只是設局的從來不是他們慕家,入局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慕家。
他甚至是在借別人的手除去她們慕家。
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狠,為什麼不念一點舊情?
月弄寒語氣淡漠:“如果他不自作聰明,沒有人能送他去死。”
慕蓂牙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哽咽道:“陛下,你究竟有沒有心?”
月弄寒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如果孤沒記錯的話,孤已經警告過你們了,可你們從來沒聽進去過,是你們自己將自己送上了絕路。”
慕蓂牙終於哭出了聲,他不是沒有心,只是他的心從來沒落在慕家的身上。
難以言喻的疼痛遍佈全身,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撕扯起來,撕心裂肺,讓人痛不欲生,她死死地咬著嘴唇,輕聲叫道:“月弄寒。”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聲音中帶著萬念俱灰的死寂,曾經所有的野心,不甘,期盼,愛慕統統都煙消雲散,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瀾。
她並不想承認,這些年的朝夕相處,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
愛情最能消磨人的意志,讓人變得不清醒,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想登上那個巔峰之位的少女,她甚至想過,只要能這麼陪伴他一生,那個王后之位誰來坐都沒有關係。
她認命了,可父親卻並沒有認命。
他躊躇滿志地對她說:“蓂兒,爹一定會送你坐上那個位置,我的蓂兒,是最有資格母儀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