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見識過楊朱決絕的意志,也願意相信他,不會任造化劍仙牽著鼻子走,可問題在於,他的反應如果完全落入造化劍仙的設計,那是另一回事。
楊朱也知道這種回應不會讓餘慈滿意,但他沒必要解釋太多。
只是順便贈送了一個資訊,同樣是來自於那個神秘的“特殊渠道”,不知真假。
此時餘慈也在琢磨。
據楊朱所言,當年玄黃殺劍橫貫北地,始作俑者,正是造化劍仙!
但這位又不是純粹的幕手黑手,因為在其中,極祖也摻了一腳。
當年北地三湖的局勢,便因為這兩位無意識的“聯手”,變得撲朔迷離,隨即一塌糊塗。
據楊朱估計,韋統印操持玄黃殺劍,入魔修煉,屠了七河尖城,應該是極祖的手筆,與當初算計上清宗,算計紫微帝御,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在此之前,早早引了玄黃至此的,卻是造化劍仙無疑。
甚至在半途,請穀梁老祖出手的,也是這一位……最少也是他身邊的近人。
搞這麼複雜,卻是何故?
餘慈一時想不明白,玄黃有什麼問題,讓造化劍仙務必誅之而後快?且還不是自己出手,而是假手於人,最後弄得一團亂麻。
現在玄黃是沒的問了,先後在三陽劫、離魂鼎中受了一番折磨,後面即使過了塑靈天劫,前塵過往,也盡都忘卻,徹底恢復的希望渺茫。
但依照常理,餘慈可以推斷,真要有什麼“問題”,十有七八是在劍園之時。
那麼,和玄黃做了多年鄰居的影鬼,知不知道?
影鬼沒有回應。
相反,在得知了這個訊息以後,他的反應更奇怪了,什麼義憤填膺、跳腳大罵,統統沒有,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見他確實在深思,餘慈也不逼他。
餘慈清楚,影鬼都想不透的,他更別想弄明白。
那些陳年往事,就由這些當事人去琢磨,他將心神迴歸本體,去找羽清玄。
五日後就是祭祀祈福之事,從攔海山到洗玉湖,有千山萬水,免不了要動用虛空大挪移。餘慈自知自家事,他那種挪移的精度就算了,說不得還要勞動羽清玄。
況且,趙相山給諸陽設的套子,也要看看羽清玄的意見。
他沒有想過遲些時候,是否會與夏夫人談不攏。
正如趙相山所言,夏夫人根本沒有旁的選擇。
倒是圍繞在夏夫人周圍的各色人等,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很值得評估。
天已入夜,風輕水冷。有一葉孤舟,靜靜停在岸邊,不曾挑燈照明,卻有一行人,漸漸走近,舉步登船。
“雪枝娘子請。”
“……多謝。”
雪枝臨將踏上船去,卻又回眸,看燈火寥落的蘇家莊園,意緒複雜。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那邊固然還是雕樑畫棟,在她眼裡,也已呈敗落氣象。
一日不到的時間,家中弟子、婢僕無不人心惶惶,多有逃遁而去的。
對此,雪枝沒法說什麼,因為她也是其中一員。
在她身邊,白衣輕聲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還想不通嗎?”
白衣夤夜而來,說是會友,此時也是閒適打扮,本是慵懶妝束,然而意態飛揚,極見氣概,大有男子式的瀟灑風流。
雪枝扭過臉來,唇角微動,算是笑了一笑。
兩人關係不比尋常,看上去也像是個依靠。但雪枝心裡透亮,她依靠的,不是同樣操持賤業的白衣,而是白衣之後,那一顆正冉冉升起在北地的大星:
淵虛天君!
若非如此,當此關頭,白衣隻身而來,她豈會甘冒著背主私逃的非議,輕易離開?只是飛魂城那關,她就過不去!
至於是淵虛天君親自下令,還是白衣狐假虎威,都沒有什麼區別。
雪枝終於拋卻了那些無意義的念頭,扶著白衣的手臂,一起登上輕舟,不再回頭,直入艙室。
可在撩開簾子進來的剎那,她身上驀地發緊。
只見有一人正端坐在艙中,雖是裙裝華麗,佩鑲珠玉,卻是腰背筆挺,銳氣凜冽,模糊了陽剛與陰柔的界限。
見得雪枝入內,那人微微一笑:
“雪枝娘子,好久不見,請坐!”
出口低沉悅耳,尾韻卻有金鐵鏗鏘之意,在女性中,當真少見。
分明是如此入耳難忘的音質,雪枝卻不記得有這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