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凝神等著魚兒一咬鉤便收線,不妨卻見水面處倏地落下一枚小石子,登時起了幾圈漣漪,平靜被打破,魚兒最經不起嚇,這一動盪自然便跑了,我一時氣極,不免懷疑有人使詐,左右看了看,但見那人紋絲不動坐在岸邊,一臉正人君子的模樣,四下觀賽的老伯伯們惋惜地替我連連搖頭,我轉念一想,若是此人投的石子,岸邊這麼多雙眼睛替我瞧著,肯定當下便出了紕漏,想來是斜對岸的一群小童打鬧玩水漂打偏了。
正待靜下心來繼續等第二隻魚時,卻聽得那邊“嘩啦!”一聲出水響,正是那人順順當當提溜了一尾通身火紅的錦鯉收線甩到岸上。
但見他瞧了瞧在岸上驚惶撲騰的鯉魚,得意一笑站起身,居高臨下道:“你輸了。”
我眨巴眨巴眼。四下看官見勝負已定皆一個兩個散了去。
那人理直氣壯直白道:“敢問沈小姐這腹中胎兒是何人之子?”
他竟然認得我?我雖然名號在外,但揚州城內曉得我長得是圓是扁的人其實並不多,況且,我但凡外出還遮個紗巾掩面,譬如現下……
“怎的?”那人一抿唇角,“沈小姐不願回答?莫非不願認賭服輸?”
我乾乾一笑,“怎麼會。”應道:“既是我腹中胎兒,便自然是我的孩兒。這位公子玩笑了。”
那人眉毛一皺,顯而有些生氣了,“我問的是這胎兒生父。”
我亦生氣了,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這般問人,“說好只一問,這已是第二問了,莫非公子想出爾反爾?”
我正和這橫眉倒豎的公子哥兒對峙著,卻不妨驀地瞧見幾條黑影,像是土行孫一般不知從哪裡嗖嗖嗖躥了出來,瞬間將那公子哥兒護得鐵桶一般嚴實。
幾乎同時,聽得一聲高呼:“揚州知府裴衍禎率揚州大小官員鄉紳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行人浩浩蕩蕩奔了來齊刷刷跪在那公子哥兒面前,烏壓壓一片,為首一人官服帽正,不是裴衍禎卻是哪個?他身後除了一撥兒烏紗帽外,還有兩個身影不容我錯視,正是爹爹和宋席遠。
我瞧了瞧那氣焰囂張的公子哥兒,再瞧了瞧跪在地上低眉垂目的眾人。
陛下?吾皇?
原來這公子哥兒竟是皇宮大內放出來的皇帝大人,難怪囂張至廝,真真是個如雷貫耳!但見他瞧著諸人,眉毛輕輕抬了抬,面無表情抿了抿唇角。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扶著圓滾滾的肚子慢慢一點一點跪下,“民女沈妙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順便掐了一旁嚇傻了的綠鶯,那丫頭方才撲通一聲跪下。
跪了足有半盞茶,我的老腰險些便要撐不住時,方才聽得頭頂一個聲音高高在上漠然道:“都平身吧。”
“謝陛下。”一干人等紛紛利落起身,我卻快不得,只能扶著肚子在綠鶯的攙扶下一點一點站起來,眾目睽睽下做坦然狀嫻雅斂眉。
聽得裴衍禎恭敬俯身道:“衍禎不知陛下聖駕降臨,未有遠迎接駕,萬望聖上恕罪。”
皇帝陛下面色一轉,親切道:“朕此番南巡本不欲鋪張攪擾地方百姓,遂未通知諸位卿家,愛卿何罪之有。”一邊伸手和藹地將裴衍禎扶起。
裴衍禎道:“謝陛下。”語氣誠懇真摯,發自肺腑。
二人這君臣和睦的一問一答,真真是個一派祥和歌舞昇平,完美地展現了朝廷的和諧融洽。
皇帝陛下信手揮了揮,那些圍攏他的土行孫便一躬身子散了開,遁地有術一般倏地消逝殆盡,真真是個來無影去無蹤,叫人歎為觀止。
但見皇帝陛下眼光一掃,掠過眾人,停在爹爹身上,笑得其樂融融道:“沈謙,朕記得你過去和秦大人說自家獨女貌陋粗鄙、腳大且無德,今日偶見沈小姐,朕以為,你未免謙虛過頭了些,你說是也不是?”
爹爹垂頭拱手坦蕩道:“陛下謬讚,草民以為凡事先有比較才有定論,今日因著小女身旁跟的是個粗笨使喚丫頭,陛下自然會覺著小女尚且過得去,如若一旁站的是貌雅德馨的淑妃娘娘,小女怕不是便要被比到地裡頭去了。”
聞言,皇帝陛下但笑不語,不知是個什麼心思。
難為這真龍陛下記性這般好,當然,我以為但凡小心眼的人記性皆好。當年,主持選秀的秦大人曾婉轉向我爹爹轉達過希望沈家將我送入宮中選秀之意,大概爹爹瞧出我是塊不爭氣的料,既無狐惑魅主的資質,亦無勾心鬥角的天賦,送進宮去怕不是沒得寵先失寵,遂以我無貌無德為由推諉了此事,不想一恍多年,這皇帝陛下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