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饒有興味地看向木床上的被褥。數百年過去,也不知這被褥如何儲存,竟半點腐朽之態也無,精緻的繡花紋樣恍如昨日將將繡上。
那花紋和繡法勾起了書玉的興趣。這是褚庫爾家族的繡法。
大清歷經數代,諸繡品中以褚庫爾家族的成品為尊,能用得上褚庫爾家族繡出來的貼身被褥,這位偏殿主人的身份不可謂不高。
書玉心中又下了一層判斷。當年梅與帝皇家的關係應是極好的,皇帝賞了她象徵皇室身份的繡品,且還是這樣曖昧的貼身之物。
突然,被褥裡咕嚕嚕滾出了一對青花點鴛鴦紋樣的耳墜。
書玉愣了愣。被子裡怎的還藏了耳墜?
她忍不住拿起來瞅了瞅。這耳墜用的是上好的天然材質,她只在北平大宗博物院內見過一顆綠豆大小的同材質紐扣,而此刻她手掌心裡的這個足有食指般大。
她輕嘆著將耳墜放回原位,再用被褥壓了壓。
千般金銀珠寶,皆是作了古的死物,哪怕再精緻珍貴,也不及人間尋常人家的煙火氣息來得暖心。
她轉頭去看辜尨,只見他立在窗前,蹙眉低頭看那古琴,以及古琴下那個巨大的雕刻成了樹樁形狀的長條形琴託。
“這個琴怎麼了?”她走到他身側,也跟著看了起來。
他見她過來了,於是鬆了眉目,輕聲道:“你看看,這琴託像什麼?”
她不明所以,只得低頭再看去。長條形的琴託是用上好的沉香木造的,琴託通身既長且寬,如果當就作琴託,總覺得太大了些。
腦中忽地閃過一道靈光,她驚詫地抬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辜尨低低地笑了:“是啊,有沒有覺得這個琴託長得有些像棺木?”
說罷,他俯下身子,長臂一伸扣住琴託兩端,一個用力便將琴託的外殼沿著中軸線拆成了兩半。
老舊的古琴被大力衝得一歪,塵封了多年未發聲的琴絃“錚——”地一聲唱出了一道疾音。那音色悽悽慘慘,尾音綿長哀婉得直令書玉寒毛一顫。
在那綿長的尾音中,琴托里的陳棺顯露了它的原型。
棺身雖經歲月磨礪顯了老態,可棺木的色澤卻因時光洗禮越發的深沉美麗。
棺木頂端,刻著一株妖嬈綻放的梅花。
***
眼前便是白玉雕鑄的地宮宮門,嘉穗卻疼得走不動路了。
閻崶終是在嘉穗的哀嚎聲中停下了腳步。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一向薄唇冷目,此刻眼裡彷彿能噴出火來。
嘉穗不住地流淚:“我也不知道啊……為什麼肚子會這麼疼……”
她想了千百種可能,可是一樣都站不住腳。驀地她便有些後悔,也許她該乖乖跟在大人身邊,興許她和她的孩子都能平安無恙。
“閻崶……求你送我回大人身邊吧。”她哭得梨花帶雨,水眸祈求地看向閻崶。
可惜她忘了,如今她容貌盡毀,此番這樣的表情實在無法讓人生起半分憐惜之情。
江南忍不住笑了:“嘉穗格格,非得往閻王身邊湊的人是你吧。好言好語勸你快回家找你們大人,你死活也不聽,現在卻要求著我們把你送到大人身邊,你當我們猴耍麼?”
此番一行,他們須儘可能地避開禮宮秀明,怎麼可能為了個嘉穗平白無故上門送死?
江南真想好好問候一下地上這個腦袋擰成了麻花的女人:你臉到底有多大?
亞伯湊過來瞅了瞅,蹙眉道:“誒,這位大姐,你好像快生了啊。”
閻崶眉心一擰。
嘉穗捂住肚子,臉白得嚇人,語無倫次道:“你們不願見大人,那麼請把我送到穆雅博身邊可以嗎?求求你們……”
穆雅博?
三個男人皆是一愣。
江南率先反應了過來:“原來孩子的父親是那位穆先生。有趣有趣。”
嘉穗已顧不得其他,只直直看向閻崶:“我只求你最後這一件事,把我送到穆雅博身邊。此事過後,我絕對不會再糾纏於你。”
“我發誓,如違此誓。我嘉穗天打雷轟,不得好死!”
亞伯撓了撓頭:“這……就是你們中國人常說的‘對天起誓’?可是按理說我們在地底,你們的‘天’聽得見嗎?”
嘉穗一口老血險些哽在喉頭。
江南輕咳一聲,別過了頭。這個時候笑出聲,實在有些不大厚道。
短暫的沉默中,閻崶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