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就算種遂氣勢洶洶而來,也多數是因為聽說妹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欺負了,加上種家的顏面不可輕辱,這才直接登門質問,不然,以趙石今時今日的地位,就算有事,只要沒幾個人看見,種遂就算被氣個半死,但多半也不會行此孟浪之舉,估計拖的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趙石哪裡會想到這些?滿腦子裡只隱約記得一個關於這方面的故事,大約是說兩個人在一起辯論,一個朱子門徒說了,男女授受不親,至親之人也當避之,另一個人抬扛,孟子云,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
當然,他記得不大太清了,就是這麼個意思而已,不過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嫂子都快淹死了,小叔子還要想想是不是該去搭救,這是已經到了怎樣一種變態的境界啊,想到這裡,儘管他心中不快,卻也不可能發作出來了。
而那邊廂種遂又涼颼颼的來了一句,“家妹自小頑劣,少了管教,但雙親俱在,卻也容不得外人欺負的……知曉大人公務繁忙,本不應以私事相煩,不過種遂為人兄長,卻不得不當面問上大人一句,今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可與大人相關?大人慾置家妹於何地,置我種氏於何地?”
也是他出身軍中,說話直來直去慣了,兩句話不到,便已經把話敞明瞭說出來。
見他話頭越來越硬,趙石沉吟片刻,雖說心中暗惱,但畢竟有些為難,心裡不由苦笑,都說官越大,膽子就越小,以前還沒覺出什麼,現在一想,還真有些道理,到不是說膽子真小了,而是顧忌越來越多,就拿當前之事來說,按他以前的性子,多大點的事情,大不了撕破了臉,就算對方權勢滔天,又能奈何他怎的?
至多鬧個兩敗俱傷,他遠走高飛,剩下一地殘局罷了,但如今嘛,他這官是越作越大,牽扯的人也越來越多,他若肆無忌憚,一走了之,那麼被牽連的人卻不是一個兩個了,不說家人眷屬,忠心的屬下,就是這金州一地的萬千百姓,即便他心腸再是冷酷無情,也不可能因一己之私,而置所有一切於不顧,鬧個天翻地覆的。
看來也只有先將這爛七八糟的事情拖上一拖了,想到此處,趙石遂道:“種都尉,你我皆為軍人……我覺得於公於私,今天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這裡是安撫使衙門,非是你我自家庭院……”
雖然有諸般顧忌,但他這話頭可是一點也不軟,別說是被人質問後的愧疚,就算是一點點尷尬也沒有,不喜之意更是一覽無餘,這話說的隱晦了些,但其中的意思卻明明白白,此事談的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過後再說。
種遂不是個火爆性子,但這個時候卻騰一下站起身來,臉色漲的通紅,若非還記得自己和對方身份上的差距,不然估計現在就能衝上去飽以老拳的。
起來,他自小便在軍中歷練,也有幹才,像他這樣的世家子,能從軍中踏踏實實走到如今這一步,這樣的心性已經很是難得,從趙石到金州,扈從欽差隊伍入川,諸事皆從排程就能看的出來,他並非是那種仗勢橫行的紈絝子,比之趙石在京師遇到的折家子弟要強的多了。
但話說回來,不管如何說,世家子就是世家子,這個身份從他一出生就已經註定了的,不論他之前表現如何,在根子上,世家子弟的脾氣秉性他一樣也不會少,之所以平常不表現出來,只是因為沒那個必要,他不是那種只以父祖餘蔭過活的紈絝子,他深信,自便沒有家族襄助,他也能憑自己一刀一槍拼出個前程來,而絕不是因為他秉性溫良。
怒火攻心之下,立時拍案而起,這個偏廳並不算大,門也敞著,聽到裡面的動靜,立時便有守在門口的侍衛以及書吏瞅進來,尤其是以趙幽燕為首的幾個親衛,更是手按刀柄,臉現怒色,只要此時屋內的趙石一聲令下,立時便會入內拿人,他們可不管此人是什麼身份來歷。
其實屋內兩人都沒存將事情鬧大的心思,只是都是軍人出身,話趕話的到了這個地步而已,兩人一坐目光對視,毫不相讓,好像能碰出一連串的火花來。
片刻之後,還是種遂開了口,“大人如今位高權重,軍務纏身,這個末將清楚,但事關家門榮辱,末將不得不來這一趟……若家父親來,恐怕事情不好收拾,大人以為如何?”
這話出口,種遂悶聲不響的又坐了下來,卻很是喘了幾口粗氣,心裡更是憋的好像要炸開似的,並非他虎頭蛇尾,而是他清楚的明白,頂撞一下眼前這位到沒什麼,但鬧開了對誰都沒好處,世家子行事,最重的還是個分寸,在這個關頭,他若不依不饒,一旦關乎到金州大局,朝廷的板子拍下來,多半卻要落在種家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