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心翼翼的政府人員不同,船員們對於她和她的科研專案相當熱情——弗蘭肯斯坦公司每年為這輛運屍車付出一大筆錢,給政府,也給航運公司,而阮福女士,每次來總是固定的時間段,也就總是搭乘“珍妮號”,這筆錢也就有小小的一部分落到他們頭上。
第一次是什麼時候來著?去年夏天?那個時候來跑這趟腿的還不是阮福女士,而是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對此阮福女士的解釋是那個時候他們還在和牛津的實驗室合作,因此用了他們的人來運屍體,後來他們掰了,就這樣。
從今年7月份開始就是阮福女士負責了,天使帶著一大袋英鎊翩然降落。
最妙的是天使來得並不頻繁,而英鎊卻準時地每月來到他的賬上。
“希望我的熱咖啡已經準備好了?”阮福女士低著頭檢查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嘴裡還在和大衛打趣,她最後鎖上車門,示意大衛先走,自己落在後面。
“好吧……”她嘆了口氣,摸了摸右後腰上的什麼東西,又拍了拍車廂外壁,一層幾不可見的白色流光一閃而過,覆蓋了整個貨車,“感謝監控攝像頭,我是指它們還沒被髮明出來的時候。”
阮福女士檢查了一遍對於這輛車的所有防護措施,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她給自己鼓了鼓勁兒,哼起了小曲兒,腳步輕快地往客艙走去。
她在餐廳有一個獨屬於她的固定位置,沒人來就是“清潔中”——獨屬於金主的特權,如果“弗蘭肯斯坦”的老闆來,相信大衛他們可以做的更好。
現在那個位置上已經放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其他搭乘“珍妮號”的遊客也陸續開始登船了。阮福女士快步走過去坐下,摸了摸杯壁,還是有點太燙了。
她一直都是堅定的冰咖啡黨,但是她今天真的感覺很不好,不僅僅是被人跟著,從她一睜開眼開始……當然,無論是誰被迫執行任務到凌晨四點,跟雙方同事都虛與委蛇、儘量不傷害到任何一個,她的狀態都不會太好。
阮福女士捧著咖啡杯暖手,這一點微小的溫暖令她昏昏欲睡。哪怕是弗蘭肯斯坦造就的怪物也需要睡眠吧?
她凌晨四點結束任務,沒能回到倫敦的公寓補覺,而是先去位於劍橋的家族宅邸——也是他們的大本營——覆盤,被陰陽怪氣的女同事嘲諷,還好老闆沒說什麼,六點半終於能睡覺了,可她七點就要出發,趕去博恩斯家族故鄉的教堂,忽悠牧師給她屍體。
她恨英國這麼大!
阮福女士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她那點稀薄的道德觀終於發揮了一點積極的作用:她想她明白正義一方為什麼是正義的了,至少他們不會拉著同事在凌晨四點覆盤。
汽笛“嘟”一聲響了起來,阮福女士悚然一驚,連忙低頭喝了一口咖啡,狀若無事地打量著四周:帶著三胞胎嬰兒的中年夫妻,推著丈夫輪椅的老婦,情意綿綿的小情侶,哦,還有一家子要往海峽裡撒骨灰的遺屬。
骨灰?火化?在這裡,20世紀70年代的英國?
阮福女士輕輕地打了個哆嗦,她想她即將要遭遇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普通”了——她這樣想著,握住了別在腰後的什麼東西。
雖然她始終不覺得她那群“精明強幹”的同事有如此廣闊的腦回路,她也懷疑盤踞在她家大宅的每一個人的大腦裡是否存在“火葬”這個單詞,當然,包括她的老闆裡德爾先生在內。
那一家人好像也注意到她的動作,紛紛把手伸進了口袋,慢慢掏著什麼。
奇怪……他們總是握不住武器被人繳械也就罷了,怎麼連往外掏都磨磨蹭蹭的,到底在擔心什麼?總不會是害怕違反《保密法》吧?
真是令人感動,現役執法人員阮福女士心想。
一種奇異的吟唱在船艙裡響了起來,語調古怪,還帶著某種神秘的旋律——是那一家人,他們每一個人的手裡都緊緊攥著一串木頭珠子,一邊拈動一邊齊聲吟唱。船艙裡的其他人已經開始指指點點了,阮福女士發誓她從那對小情侶嘴裡聽到了“巫術”這個詞。
《大悲咒》,還是閩南語版本的。阮福女士盯著那一家子整齊劃一的金髮碧眼,深覺當初傳教給他們的那位居士誤人子弟。
沒什麼異常的,她輕鬆地想,將目光移向窗外——但有空還是要修一下特工課程,就是不知道哪個機構能教,總不能去i6吧?
窗外悽風苦雨,陰沉的天氣卷著陰沉的海浪,幾乎要融為一體,雨水一捧一捧地潑上窗玻璃,她懶洋洋地抿了一口溫涼的咖啡,舒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