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出席魅聲的高層會議時,季暮黎坐在最前面,而他坐在最後面,那天他在會議上將自己的企劃案進行詳細地講解,因其出色的表現,當時讓好幾位元老都對他刮目相看。
可事後一位在董事會待了數十年的老前輩卻這樣評價他,“思維敏捷,冷靜睿智。”那位老先生用的本都是褒義詞,只可惜放在一個還不滿二十歲的男孩身上,會讓人覺得早熟得有些可怕。那時候,他甚至連大學都還沒畢業。
那次以後,何千越三年沒有再踏進過那間會議室,大家背後議論說,是季家人開始提防了。何千越並不在意這些流言,而三年後他再走進那間會議室,卻已是去參加股東大會的時候。
何千越二十二歲生日那天,董事會緊急召開股東大會,兩位大股東將自己手上持有的18%和12%的股份悉數轉讓給了何千越。
沒有人知道這三年間何千越到底暗地裡做過些什麼,但結果卻是有目共睹的,魅聲的股份,季暮黎手裡只有57%,但區區一個何千越就握了30%,剩下的13%分別在其他幾位小股東手裡。
一夜之間何千越成了董事會的大股東,雖不至於取代季暮黎的位置,但對季家而言的的確確是個威脅。
那個午後,何千越閉著眼細細聽著雨聲,其間他想了很多,記憶中一張張臉從眼前拂過,往事湧泉般冒出來,那些心酸難過瞬間填滿了心房,逼得他胸口一滯,險些喘不過氣來。
半晌之餘,他才如同從桎梏中逃出來般緩緩睜開雙眼,有那麼一瞬間,他眸中滿滿的都是茫然,就好像那一年,他被那個陌生的男人帶回季家時一樣。
季琛讓他喊他爸爸,他沒有喊;季暮黎讓他喊他哥哥,他也沒有喊。他還記得那是八月裡的某一天,外頭很熱,可大家瞧他的眼神,卻讓他覺得刺骨的冷。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恐怕這輩子都融不進這個家,不管他的身體裡是否流了季家的血,沒有人會認可他,就像季琛不喜歡聽他提起母親一樣。在那些人的眼裡,他不過是個私生子。
蕭毓的出現就像是一場及時雨,當時何千越陷在季家編織的網裡無法自拔,周圍沒有一個人看好他,大夥兒都覺得他不過是憑著家裡的條件才能爬上位,直到他遇見蕭毓。
從一定角度來講,蕭毓確實是個天才。何千越還記得那天是季暮黎跟他說有個新人的指導老師最近突然骨折進了醫院,問他能不能接手,正好他那會兒挺閒,就答應了下來。
後來在相處中他發現蕭毓天資過人,便收他做了徒弟,並重點栽培,為了這個徒弟,他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好在蕭毓也並沒有讓他失望,剛出道就以一曲《守望》一炮而紅,緊接著一部《與君書》又將他推上影帝寶座。
於是乎,何千越造就了大明星蕭毓,而同時,蕭毓也造就了名經紀人何千越。
很多年後,何千越還會記得,蕭毓成名之後,他倆一塊兒出席《與君書》的慶功宴,席上蕭毓喝高了,回去的路上鬧著不肯坐車,何千越拿他沒法子,只好扶著他一點點往家裡走。
路上蕭毓整個人都是掛在何千越身上的,時而冒出一兩句話,說得含糊,但偏偏讓何千越聽得格外真切。
蕭毓意識朦朧時,抱著何千越的手臂問:“老師,一輩子有多長啊?”
何千越笑著回答他,“沿著人生路,走到盡頭,就是一輩子。”
“那老師……”他拿腦袋在何千越的肩上蹭了蹭,又問:“你陪我一輩子好不好?”何千越沒有回答,蕭毓問他怎麼不說話了,何千越說:“到家了,早點睡了吧?”
蕭毓乖乖上床躺下,很快墜入夢鄉,何千越守在他邊上整夜,待他睡著才催眠似的勸上一句,“睡一覺,然後把今晚的話都忘了吧。”
……
何千越正顧自回憶著,忽而面前晃過一隻手,他抬起頭,對上了季暮黎的目光。
季少爺半倚著桌子的一角,唇邊浮著一抹淺笑,口吻間略帶戲謔,“想什麼想得那麼傷心?看你的樣子,都快要哭了。”
何千越的眼神瞬間凝成霜,“下次進門前請先敲門,這是最基本的禮貌,我想不用我來教你。”他語氣不善,全然不像在跟老闆講話。
季暮黎聳聳肩,倒也沒與他計較。
將椅子轉回來,何千越雙手伏在桌子上,冷聲問道:“這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
季暮黎拉過對面的椅子坐下,絲毫不含糊地開口,“我剛看了林笙下午的表演錄影,《霸王別姬》演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