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磚邊緣,罅隙中長出一小株綠色植物,葉面被房簷順下的水滴彈奏著。夏夜的風掀開窗簾,燈光清冷,書桌上雜亂地攤著雜誌、耳麥、相機、筆記、空了大半的礦泉水瓶。電腦排熱扇造出低沉的背景音。女生推著桌面借力,電腦椅在輪軸的作用下退開一段距離。她把電話聽筒換到另一側,又沉默兩秒才說:&ldo;……我剛和陳嶧城吵架了。&rdo;韓一一想,追問果然沒錯。&ldo;又怎麼啦?&rdo;&ldo;討論到劫富濟貧的弊端,我說貨幣救濟解決不了生活資料和人口增長的矛盾,只會拉低全社會的生活質量,更何況被救濟的那部分人也並不一定就具有被救濟的價值,不勞而獲會使他們產生毫無生活壓力的幻覺,幻覺會促使他們不理性地增加生育,製造更多的人口負擔。陳嶧城說我有一個漏洞,被救濟的人也許得到救濟後會更加發憤圖強努力進取。呵呵,世界上怎麼會有他這麼理想主義的人?&rdo;韓一一撫著額頭想,下次還是別問了。&ldo;麥麥啊,你們倆也大三了,以後能為實習求職結婚分手之類的大事吵架嗎?而且你這也不算吵架吧,明明是你單方面鬧情緒。&rdo;&ldo;上週為厄爾尼諾吵架了。&rdo;&ldo;……在陳嶧城歷盡艱辛終於苦盡甘來追到你的第一週,你為了厄爾尼諾跟他吵架?&rdo;&ldo;是大事吧?&rdo;韓一一臉上一副被甩餅擊中的表情。雖然大三才開始交往,但和陳嶧城從高一就認識了,起初並沒有把對方當成特別的存在。直到高二轉學前,韓一一提起陳嶧城,麥芒還一臉茫然‐‐&ldo;誰啊?&rdo;&ldo;就那個大長腿,跟在我們身邊混吃混喝這麼長時間你竟然沒印象麼?&rdo;麥芒瞪大眼睛:&ldo;他吃什麼了?&rdo;第一次讓麥芒記住這個人是大一那年,端午節當天在社團討論粽子,甜黨和鹹黨各執己見。坐在身旁的陳嶧城轉過頭說:&ldo;甜鹹之爭說到底也就是習慣的區別罷了,小時候媽媽偏愛做什麼口味的,成長過程中就自然而然接受並且習慣了。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rdo;&ldo;欸?我?&rdo;起初堅決打算站蛋黃火腿那一派的麥芒,在聽見&ldo;媽媽&rdo;之後頓時沒了主意。在陳嶧城看來,這不過是個小cha曲,甚至連cha曲都算不上,僅僅一個休止符。可能對方媽媽不擅長家務,向來都是買市售的成品,也並不是值得追問的事。然而麥芒從此對這個人有了印象。‐‐怎麼會有這種第一次見面就問及人家母親的理想主義者?轉眼到了那年八月下旬,七夕的早晨。雖然閨密韓一一早就報備過要出去約會。但直到早上醒來後,看見網路上鋪天蓋地的預警,出門買個早點,身邊盡是色彩甜膩的包裝,才讓人真切體會到,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經過花店時,麥芒慢下腳步,叼著熱騰騰的便利店三明治推門而入,影子從玻璃門上一晃而過,有點恍惚。店員笑臉相迎:&ldo;需要買花嗎?&rdo;需要給自己買束花嗎?這時身後再次響起了風鈴聲。本來想給麥芒買束花送去的陳嶧城,在看見麥芒站在店裡的瞬間頓時認為自己腦子出了問題,思維短路兩秒後,他退了出去,再進來,帶著驚喜的表情。這段時間足夠麥芒認出這是&ldo;那個粽子&rdo;。麥芒在陳嶧城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止一個粽子。陳嶧城是在高一的長假之後那次升旗儀式上記住了麥芒。秋天的暖陽曬得人犯困,剛在全市數學競賽中獲得一等獎的陳嶧城站在觀禮臺上,強忍著打哈欠的衝動,目光呆滯地看全校學生懶懶散散地進場排隊。這個平淡的開場,很快掀起了一個撒亮片噴綵帶的高潮。當同在觀禮臺上的班長轉過頭問自己&ldo;幾點了&rdo;的時候,陳嶧城從校褲口袋裡掏出手機垂眼一瞥:&ldo;七點十六&rdo;。而校規說,教學區禁止使用手機。觀禮臺下的女生們像被打了強心針,區域性騷亂取代了之前的整體頹靡。前排只有一個女生與其他那些帶著意味深長笑意的完全不同,她自始至終沒有仰起臉。陳嶧城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一戰成名,他眯起眼睛,想看清那個女生到底在做什麼。麥芒低著頭,從左手摘下手錶,調了一下時間,再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