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劉徹說話間,衛子夫眼神一頓,扶住他的手臂:“皇上,你的傷口……”上面的傷口不知什麼時候裂開了,紅色滲過剛穿上的新素袍,長長一條。
聽衛子夫這一聲,被甩開的楊公公立馬探過腦袋,見到手臂上的紅痕大驚一叫,哭臉請著劉徹往未央宮(未央宮:大宮名稱,其有未央殿,宣室殿。皇后陳阿嬌不住未央,住甘泉離宮)的方向:“哎呀皇上,您受傷了吹不得這風,還是趕快回宣室殿,再讓御醫來瞧瞧!”
順眼對上衛子夫,劉徹壓抑方才的怒氣,反與楊公公說:“這場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楊公公,速速派人去查,有了結果立馬告訴朕!”無意間的眼神又飄向身旁的人,在她抬眼時慌亂錯開,繼續吩咐楊公公,“在朕說話之前,不準任何人問起結果!”
他的暴怒,她的無意還有慌亂衛子夫都抓在眼裡,她不禁浮起苦笑。握著他手臂的掌鬆了鬆。他若不那樣想,又怎會無意,又怎會怕她發現而慌亂。她低下頭,在狂風和紅光下慢慢沁白了臉。一隻手反握緊她的臂膀,她抬起眼,他的目光焦疼不安,他動動嘴唇:“你先回披香殿。”
聲音太過飄蕩,一下子隨風吹走,可衛子夫還是聽得真切,將他的語氣一同。
她拉住他。搖搖頭:“衛娘在這兒陪著皇上。”
他伸開手在她臉邊,用袖子擋住大風吹來的熱氣:“我現在……有點亂。你……你先回去!”
大風從袖中穿進,吹亂她的秀髮。她撫了撫面上亂舞的頭髮。低一低身,回身握上王初顏扶來的手,轉道而去。
回到披香殿,衛子夫坐在殿中,可以聽到從海棠殿方向傳來的嘈雜。夜空被大火染得通紅,燻人的煙味隨風掃到這裡,滿殿子都覺得嗆人。王初顏命人在殿裡噴上水霧,搖著扇子去味。直到(時辰),煙味才漸漸淡去,海棠殿的天空也恢復了暗色。
衛子夫睜眼不眠。不知是累的還是被煙燻的,眼睛有點酸澀,卻仍沒有想睡的感覺。忙碌的宮女又回去休息。嘈雜聲也已經消靜,她的心忽然揪緊起來。殿外幾聲窸窣,她猛地站起來,看到簾外的王初顏低身,一個影子直徑到了內殿。
劉徹的衣裳沾了一層灰色。他略過衛子夫,吃力倒在榻上。長長呼了一口氣,不說話。衛子夫站在那,不知是對他的懷疑還是他的忽視,有那麼些不痛快,或者都有。她靜靜站在那,目光漸漸移到視窗,看著燭光跳動。
“海棠殿燒得一點不剩。她身體虛弱,怕是……不會逃出來。”劉徹忽然開口,他看著床帳發呆,一動不動,最後閉上眼睛。
遲疑了一會兒,衛子夫還是上前,輕輕握住他的手,咬咬唇左右想了想,正要說什麼安慰的話,榻上的人就睜開眼,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你不要難過。”劉徹說。
衛子夫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剛才在海棠殿他明明用那樣的眼光看她,可是現在為什麼……
察出她的疑惑,劉徹撐起來,半臥著斜身看她:“之前有人跟我說了一堆話,不過那都是道聽途說,你不會笨到把自己陷進去。對不對?”
他的眼裡並不純粹,其中還夾雜著一些什麼。她恍惚了好大一陣,才悲傷笑笑:“今晚過後,宮裡不知又會掀起怎樣的大浪。夏美人……夏美人她喪生火海,無疑是整個事件最大的燃點。如果皇上還是能夠像現在這樣相信衛娘,衛娘也心甘了。”
他神色一緩,坐起來,一手攬著她的腰,額低著她的額:“說如此喪氣的話,怎麼?對自己沒信心了?”
她笑笑,垂下眼。沒信心?是啊,第一次這樣沒信心,這樣失落呢。她又能怎麼辦呢?如果連他都不能信她,她做再多的挽回再多的辯解都是無用。她搖搖頭,說:“衛娘雖覺公道自在人心,卻也不是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就算衛娘清清白白,可一想到他們懷疑的眼神,心裡還是不舒服。加之紅雲離開披香殿,衛娘時時問自己,我在宮人心裡到底是什麼模樣,以至他們對我如此不忠,如此後怕!”
劉徹擦擦她的眼角,她才覺到自己溼了淚,閉閉眼嚥了口氣,聽他說:“他們都只是聽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話,你別過意不去。”
衛子夫暗暗嘆氣,抬起頭已不見那抹淚光,只有擔心和緊張:“夏美人到底是嬪妃,今晚滑了胎,又……太皇太后和太后知道了嗎?”
太皇太后不喜歡夏漪雲,也不太喜歡她。如果太皇太后聽了那些傳言,也信了是她所為,那麼定是會用這個機會銬住她。好在劉徹搖頭:“太晚了,打算明日再告訴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