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第四個人就是愛麗森·格里姆小姐,她是寄居在此的表妹,舉目無親,繼承了亡父生前做生意攢下的一大筆遺產。我的那位大少爺因為缺錢花,一個勁兒地刮她的油水。後來大少爺自家的土地都抵押出去了,於是就打愛麗森小姐的主意,想娶她做夫人。這門婚事女方當然是求之不得,至於男方的居心何在,自然是路人皆知的事。愛麗森小姐人長得很漂亮,在當時的女性中可以算是相當活潑、相當有個性的。老爺膝下沒有姑娘,主母又去世多年,所以小姐自幼在這個家裡倍受寵�?
①十六世紀歐洲的宗教改革運動旨在改革當時的羅馬天主教,其結果是新教的成立。
這一家四口聽到查利王子①率大軍登陸的訊息,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老爺還是他那副火頭軍的派頭,力主妥協求和;愛麗森小姐為人浪漫活潑,欣然主戰;我的大少爺(聽說他平日裡跟小姐經常是針尖對麥芒)這次卻破例跟小姐走到了一股道上。一想到打仗他心裡就癢癢:這可是藉機會大撈一把的時候,一下子就能把高築的債臺剷平。至於亨利先生嘛,他開始時好像是真人不露相、一副少言寡語的樣子,後來才真正端出了自個兒的主意。父子三人爭執了一整天,最後才同意採取一箇中庸的辦法:派一個人前去響應詹姆斯國王②的起義軍,老爺和亨利先生呆在家裡繼續拍喬治國王③的馬屁。這顯然是老爺的決定,誰都明白各個地方的世家大族為了保全自身都是這麼兩面三刀的。可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老爺、愛麗森小姐,還有亨利先生都認為應該由家裡的次子前去迎敵;而大少爺一來本性好動、二來愛慕虛榮,死活不肯呆在家裡。老爺好言相勸,愛麗森小姐淚流滿面,亨利先生則直言不諱——但都無濟幹事。
①查利王子(公元1720…1788):詹姆斯國王的兒子,公元一七四五在蘇格蘭舉行起義,同時自封為詹姆斯八世國王。同年底進攻英格蘭,取得了幾次勝利。但次年在克盧頓戰役(公元1746年4月27日)中全軍覆沒,逃亡法國。五個月後被法國政府驅逐出境,隨後流亡其他歐洲國家。
②起義軍的旗號是擁戴查利之父詹姆斯(公元1720…1788)為大不列顛國王,故有此說。
③喬治國王(公元1683…1760):即喬治二世,大不列顛國王。他派其子肯伯蘭公爵鎮壓了查利王子的起義。
大少爺據理力爭:“只有杜瑞斯迪家族的直系繼承人才有資格跟國王並駕齊驅。”
亨利先生反駁道:“如果是正人君子之間的爭鬥,你這話興許有一定的道理。可這是幹什麼?這是去賭博,誰會作弊玩假誰就贏!”
老爺接過話茬說:“我們這可是在挽救杜瑞斯迪家族哇,亨利。”
“你瞧,詹姆斯,”亨利先生說,“如果讓我去,而且如果王子的軍隊佔了上風,成了詹姆斯八世國王,你再反戈一擊去跟他講和也是很容易的事嘛。要是現在你自己去,萬一起義失敗,豈不是雞飛蛋打,權勢俱失,那時候我可怎麼辦?”
大少爺說:“那就由你來繼承這個杜瑞斯迪爵爺的稱號唄,今天我可是要孤注一擲了。”
亨利先生大聲嚷起來:“我可不玩這樣的把戲。哪個有身份、有頭腦的人肯往那種不是人呆的窟窿裡鑽?讓我裡外做不得人。”過了一會兒他大概是有口無心說了一句更直率的話:“你做大哥理應呆在家裡跟爸爸呆在一起,誰不知道爹媽疼的還是長子啊。”
大少爺回答說:“是嗎?你倒吃起醋來了。是不是想抓我的小辮子呀,雅可布?”雅可布是二少爺的教名,大少爺說這個名字的時候聲調之中充滿了惡意。
亨利先生在廳堂的後面來回踱步,一言不發,遇事沉得住氣是他的一大優點。不一會兒他又走了回來,說:
“我是次子,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職責。在這個家裡老爺子說了算,他說讓我去。大哥你說該怎麼辦?”
大少爺回答說:“我說呀,亨利,牛脾氣的人撞到了一塊兒就沒治了。不是幹起來——我想咱倆誰也不會動真格兒的——就是抓鬮兒碰運氣。我這兒有一枚硬幣,你來不來碰碰運氣?”
亨利先生說:“我站在這兒看著硬幣往哪邊倒。人頭就是我去,背面就是你去。”
錢幣著地時是背面朝上。大少爺說:“好,這一下給雅可布上了一課。”
亨利先生的氣不打一處來:“咱們走著瞧吧,將來看誰活一天會後悔二十四小時。”說著一溜煙衝了出去。
愛麗森小姐見狀連忙把這枚決定了她丈夫上戰場的硬幣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