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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李誦的權力實際上是空虛的。再一個是,明朝皇帝朱翊鈞即位的時候年僅十歲,皇位並不能自動帶給他權力。朱翊鈞的母親李太后監管他讀書,讀書背誦不出來時,皇帝就要被罰跪,甚至遭到責打。對於少年朱翊鈞來說,皇位和皇權是分離的。

可見,權力在於服從,只有職位造成人們對擔任這一職位的人的服從時,職位才和權力發生聯絡。如果不服從———不管是俱文珍的不服從還是李太后的不服從———成為皇權的阻滯,皇權事實上也就僅僅成為象徵物了。

整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運轉情況漸漸在吳運韜的腦子裡清晰起來,就像機械師摸熟了自己的機器一樣,知道哪個部位運轉正常,哪個部位有一些耗損,需要修理、除錯或加油……對於一個私有制企業來說,所謂運轉正常不正常反映的基本上是管理層面的東西,但是在公有制單位,反映的往往是人事方面的問題。在一個資本被所有人所有同時又等於被所有人不所有的企業之中,位置就是一個人對資本佔有和支配程度的標誌。對位置的關注與爭奪,實際上就是對資本的關注與爭奪。在我們的單位中,人事關係之錯綜複雜常常讓外國人迷惑不解,有人就認為中國人善於勾心鬥角。其實把一個美國佬投放到我們的一個單位裡,如果他還想像模像樣地活人的話,他未必不比中國人聰明,未必不比中國人卑鄙。吳運韜以為這個比方很機智,好幾次在不同場合說出來,效果都很好。他沒有說出但自己同樣認為很精彩的還有如下的話:人都是被慾望追逐著的,為了追逐到這種東西,人又必須去追逐得到它的條件,而那些條件往往是很多人不約而同的追逐目標……於是生活永遠焦躁不安,永遠昏天黑地。

他冷笑道:只有少數具有特殊才能的人才能夠真正追逐到他想追逐的東西。他把自己放到了這少數人中間。現在他不僅僅得到了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他還得到了分配某種社會資源的條件,這就是權力對於權力的支配力量。這意義非同小可。

權力是一種條件,而條件對任何一個人都是寶貴的資源。誰佔有它並有權力分配它,那麼他事實上就擁有了一種絕對的權力。現在他就站在了這個位置上。而在這之前你擁有權力而沒有對權力資源的分配權,那只是一種相對權力,你不能責怨任何人不把你放在眼裡。同樣,你也沒有必要對現在在你面前討好的人抱任何好感,因為並不是你個人突然增添了魅力,僅僅因為你掌握了這個資源,而這個資源的獲得,至少在目前情況下,還需要徐罘的配合與支援,所以他認為他去看徐罘的母親,是理所應當的。

接下來,他就準備具體分配他手裡的資源了———他已經具有充分的對徐罘“不服從”的條件,他知道他在人事問題上提出任何設想都不會被徐罘反對。

從老家回來以後,金超發現小佩簡直換了一個人,她常常凝視著他,好像要從他身上找到什麼東西。她雖然也像以前那樣說話和做事,但是他感覺她離他很遠很遠。後來方伯舒教授做一個關於清末民初中國知識分子向西方學習的研究專案,紀小佩是成員之一,工作佔去了她大部分時間,她似乎恢復到了原來的狀態,但金超仍感覺她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以前那個天然未飾的人遠離他而去了,出現在他面前的,好像是一個很在意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人。

駱丹也注意到了小佩的變化,幾次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都被她搪塞過去了。她現在拼命用繁重的學習和工作麻醉自己。她真的麻醉了自己,一直堵在心裡的團塊消解了,她又有了笑聲。但是,她和金超之間總還是隔著什麼。

那時候候金超還喜歡在小佩面前高談闊論。面對自己的妻子,他用不著字斟句酌,用不著檢點成型或不成型的思想,他表述這些思想時總好像迫不及待。每當這時候,紀小佩總是面帶微笑默默地聽,不說什麼。但是,她知道金超對生活有錯誤的理解,所以有時候她就不能同意他的那些高談闊論,免不了要打斷他說一說她的看法。這使金超很驚訝。他是從家庭地位角度看他們兩個人各自意見分量輕重的。他沒想到她會反駁他的意見。在精神上和智力上,他從來都認為自己比小佩優越。少年時代的經驗給他留下深刻印記:父親不讓母親說話的時候,母親就一句話不說。現在他也這樣期望小佩。他需要一個崇拜者,需要一個欣賞他的人。

但是小佩目前還沒有弄懂他的期望,所以每當滅燈以後,紀小佩都要長久地睜著眼睛,望著黑洞洞的空間,想她自己的心事。她感覺到他也沒睡著。黑暗中,她一遍遍問自己:“他期望我是怎樣一個人呢?”

金超對被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