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濤把話筒收回來了,周爺四面抱拳,在聲討中坐回到座位上去了。馬上有人遞過了酒杯讓他“潤潤嗓子”。
劉濤站到領導席邊上,說:“早我就聽說咱們李旭東副部長是講故事的高手,我們歡迎李部長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李旭東歪著頭,蹙著眉,好像很著惱的樣子。廖濟舟知道這是他孩子氣那一面來了,就推他:“講一個,講一個。”李旭東就站起來,笑了:“講一個就講一個。”他講了一個故事,故事枯燥而冗長,人們還是報以熱烈的掌聲。
金超的掌聲尤其熱烈,他沒有像師林平那樣注意到吳運韜把蘇北叫到窗前,把檔案袋交給蘇北。師林平根本想不到提綱會有什麼問題,事實上今天他一直在等著聽吳運韜的讚揚,他正在奇怪吳運韜為什麼絕口不提提綱的事情。
吳運韜說:“這裡有一個東西,你看看,你趁放假這兩天看看……”蘇北要抽出裡面的東西,吳運韜說:“回去再看。”他們一同回到桌邊,金超也注意到了。
劉濤把話筒硬塞給蘇北,蘇北推擋著,最後還是唱了一首老歌:美麗的夜色多麼沉靜,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聲。
想給遠方的姑娘寫封信,可惜沒有郵遞員來傳情。
……
“老吳跟蘇北幹什麼去了?”金超問師林平。
師林平用一隻手捂住嘴,貼在金超的耳邊說:“呆會兒我跟你說。”
……
又鬧了一陣子,廖濟舟和李旭東還要到另一個單位去參加聯歡,離開了會場。吳運韜把他們送到酒店外面。
元旦放假兩天,蘇北把材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這已經不是吳運韜看的那幾頁簡簡單單的材料,它現在擴充到了四十多頁。在這四十多頁文字裡,盧荻老人以過來人的安詳姿態平靜地回述了自己的一生。很多地方,蘇北甚至看得激動起來。那是一種轟轟烈烈追求民主、自由的生活,一種選擇空間大得多的生活。
蘇北認為,任何一個時代,都有一個被當時那個社會所認同的生活主流,個人只是一道道小溪,所有小溪不可避免都要匯入主流。如果有哪一條小溪敢於在主流之外徘徊,那麼,你有兩種命運:一是你和另外的小溪匯合,形成新的主流,二是你被炙熱的陽光蒸發,消失在一片沙海之中,最終乾涸。形成新的主流需要很多歷史條件,大多數情況下,小溪都無法逃脫乾涸的命運。能夠形成主流的小溪的命運是令人讚歎的。
蘇北在札記中寫道:“個人的歷史從來都是和社會的歷史緊緊相合的,你的選擇其實不僅僅是你的選擇,那也是歷史的選擇,時代的選擇。一個人的命運是那個時代先驗地決定了的,甚至可以說是前世就決定下來的。一個人生或者死,不是個人意志的選擇,而是自然規律的選擇。同樣,一個人能不能成為成功者,成為主流生活的弄潮兒,也不僅僅是個人追求的結果,時代和歷史參與了對於你的最終選擇。”這段話成為他理解盧荻和表現盧荻的出發點,蘇北看到了盧荻一生經歷背後的東西,正是這種東西使他感動。
他已經風聞一些“秘密小組”的活動,他認為沒有必要把這件事搞得這樣神秘。無非是寫一本書。他現在越來越反感圍在吳運韜周圍嗡嗡叫的金超、師林平一類的人了。是他們為了虛榮神秘化了這件事情。他準確估計到是他們的寫作不順利,所以吳運韜才讓他看一看這些材料,他知道吳運韜期望解決什麼問題。
蘇北覺得用第一人稱寫作這個東西會受很多侷限,無法對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老人做出歷史評價。他決定依據材料提供的主要線索,按照報告文學的體裁進行結構。他用一整天時間擬出了一個大綱,包括三十二章,一百三十四個小節的所有標題和內容提要。他為這本書起名為《一箇中國婦女的傳奇》。
和所有寫東西的人一樣,蘇北對自己的東西總有一種偏愛。他看著針式印表機打出的提綱,對自己說:“這將是一本相當不錯的書。”
上班以後,蘇北把提綱送交給吳運韜,開玩笑說:“您不說讓我看這個材料要做什麼事情,但是我想只能是寫一本書了。這是我擬的一個提綱。”
蘇北擬出提綱並不使吳運韜感到意外,蘇北畢竟是作家。這個人有超人的感悟力,他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做什麼和怎樣做似乎都能夠和你內心的企望吻合,也就是說,他了解你的動機和願望。這使得吳運韜和蘇北之間總是隔著什麼。人總是喜歡和比自己傻的人打交道。吳運韜把提綱從蘇北手裡接過來,觀察蘇北。這是他第一次從蘇北介入到這件事情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