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朱新看看殷碧涵,又看看安晴,挑了挑眉毛。
好一會,殷碧涵才再度開口。
“凡事都是好壞並存。”殷碧涵低垂下眼睛,看著熱氣氤氳的茶杯。
“而科考就像你之前說的那些?”
“是。”殷碧涵的聲音輕柔悠長,“長處和弊端同時存在互為表裡,只取決於如何取捨。”
“願聞其詳。”
“官吏,是器具。”殷碧涵說,“如同執筆者選筆寫字。身邊有合用的,自然可以直接取來用,全是禿筆的話,也只有去鋪子裡買了。”
殷碧涵雖然說得隱諱,只是在場幾個都聽得明白。尤其她將官吏比為起居,不僅新奇也非常大膽,一時間四人沉默了下來。
正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四人的位置貼近視窗,不用站起來就能看見樓下發生了什麼事情。四人正沒人開口說話,於是不約而同地看向喧譁的地方。
卻不想,竟是個認識的。
上官慕。
也不知他如何與人起的爭執,對方冷嘲熱諷,說他不守夫道,為了做官出賣色相,之類之類的。別的倒也罷,只是說到出賣色相上官慕終於惱了反口譏諷回去,於是聲音越來越大。
殷碧涵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她低頭看去,卻正好與不經意抬頭的上官慕對上。
上官慕臉上的驚訝清清楚楚地表現出來,雖然他立時就將表情強壓了下去,爭執卻出現了一時的中斷。站在他對面的人,圍觀勸說的人不少也發現了上官慕的異樣,都順著他的目光往上看,正好看見坐在窗邊的殷碧涵朝下看。
突然之間的安靜,使得喧鬧嘈雜的環境好像出現了一條清晰的裂縫。
殷碧涵若無其事地轉回頭,好像她只不過是看看熱鬧,完全不認識上官慕一樣,自然連上官慕徹底陰沉下來的臉也沒看到。
殷碧涵轉過頭,卻見同桌的三人都看著她。於是挑眉笑道:“怎麼了?”
“那位是朱姑娘的朋友?”難得開口的姜朔問道。
“不是。”殷碧涵答得乾脆,“上官慕,上官公子想必二位也知道。剛才那位就是了。他是姐姐的同僚,曾經見過一面。”
說罷,殷碧涵微笑著拿起茶壺替三人添茶,輕鬆得就好似樓下的人和事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對了,剛才說到哪裡了?”安晴最先反應過來,介面道。
雨中遇 … 1
傾盆大雨中,殷碧涵撐起傘從君醉樓裡慢慢走出來,沿街慢慢前行。
路上早已經沒了人,一時走避不及的路人也躲在鋪子的屋簷下躲雨。沒遮沒擋的地方,除了她,一個人都沒有。
與朱新約了去君醉樓小坐而已,卻突然出現兩個陌生人,同坐著聊了好長時間才離開。
而朱新原本心事重重的,離去時竟是煩惱盡去的樣子。
她知道朱新高興的理由,就像她知道那兩人不簡單一樣。朱新把她當作朋友,為她受人讚賞而高興。而那個安晴,殷碧涵想到那個年輕的藕色身影,可以斷言出身並非尋常。
道地的安陽口音,舉止合儀的動作,還有那個搜遍記憶也沒能在安陽城裡數得上的世族裡找到的安姓……
突然怔了一下。
殷碧涵對自己下意識的分析起別人的身份,先是撇了撇嘴角,然後開始冷笑。
果然是積習難改。
她抬眼看去,青瓦朱柱,青石路面,這一切都被大雨模糊成了一片不真實。
一如,她的感覺。
高興或是難受,每當她的情緒專注在一點上時,那種強烈的違和感就會隨之跳出來作祟。
一切——都是假的!
這個念頭常常像閃電一樣劃過腦海。瞬間之後,便將所有情緒都燒成一縷青煙,餘下的只有格格不入的荒謬感。
她……
很茫然。
她曾是個知道自己要什麼,也一直努力追求的人。
但是突然之間,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間,她的世界她的一切竟然就那麼沒了。胸口悶成一片,但是她已經連嘆氣的能力都沒有了。
雨裡,她停下腳步,輕輕閉上眼睛。
豆大的雨滴打在傘面上發出啪啪的重響,被大風吹飛的雨滴砸在她身上。衣服早已經吸飽了水重重地掛在身上。風不斷地將她的體溫帶走,她漸漸開始覺得冷了。
好冷。
清晰到不能錯認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