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兒說那日掃塵掃到只大蜘蛛呢,他又學舌“大雞居”;這邊文哥兒幾個在聊那日在街上見到賣一籠籠小兔子的了,他又跟著說“小凸雞”……
江春幾人捧腹大笑。若不是跟他朝夕相處的,還真聽不懂小傢伙在嘰裡咕嚕說些啥。
兩家串著門耍了半日,下午六個娃又約著往村裡去,見著誰家邀請的,都進去轉一圈拜個年,出來就是滿手滿兜的瓜子兒了。
到得初二這一日,嫁出去的姑娘興回孃家。但因著高氏孃家嫂子過世,為避晦氣要初三才回去,故這一日二叔三叔閤家去了各自岳母家,只餘江老大這一房在家。
大早上的幾人剛提著年禮出了門,外頭大門就被拍響,江春去開了門,卻是一對眼生的年輕人提著紅色的禮盒站在門口。
她見那男子穿著月白的長衫,高鼻大眼的,隱約有幾分眼熟。女子膚色略黃,擦了一層薄薄的脂粉,腮上打了兩團淡粉色,只或許是位置打得太低的關係,顯得一張銀盆臉更大了些。
“春兒都長這麼大了?你奶在家吧?”那男子揉了揉她的小揪揪,笑著問道。
王氏聽得聲響,伸出頭來,見了他們先笑了聲,道:“老四回來了?家來坐吧。”
原來是四叔家兩口子。在當地,入贅的兒子也算是“嫁出去”了。
四叔兩口子先到王氏面前喊了聲“娘”,將年禮遞與她。王氏也不推脫,大方接過了指著草墩讓坐。
四叔倒是撩起長袍就坐下了,只四嬸定眼瞧了瞧那蒙了個補丁套子的草墩,眼神閃了閃,也不坐,只四處打量。
其實是她多慮了,王氏自來是個講究的,這些草墩套子雖打了補丁,但都沒幾日就得清洗一次的。更不消說二十九那日又洗過一次,三十晚上才套上的,還散發著淡淡的皂角味呢……當然,小江春端來的苦茶水她也是沒碰的。
江春:看你待會兒吃飯不!
王氏估計是已習慣了四媳婦兒的脾氣了,也不與她費工夫,只與四兒不鹹不淡地問了幾句“親家身子可好”“屋裡頭可忙”“最近做些什麼營生”的話題。
倒是四叔道:“阿嬤咱家蓋新屋你怎也不告我一聲?我也好家來幫幾日忙。現今可是整理好了的?不知哪日搬家?”
“我也是怕你家裡事兒忙,就沒去打擾你們了,只消你們叫上親家初八那日來吃頓酒就成了……整理還來不及哩,屋裡頭光禿禿的,也無甚好看的。”看王氏的樣子是興致不高。
倒是那四嬸,不出氣兒的乾站了半日,也無人與她說句話,只得自個兒無趣地出門去,到新屋前看了看。見是兩層的青磚瓦房(地下室沒看見),用厚棉紙糊了窗戶,外頭瞧著有兩分氣派,推開堂屋門進去一瞧,卻是除了青磚地板和牆面,連只蒼蠅也無……看得她撇了撇嘴。
兩頭敘話差不多了,王氏造了飯,喊來大兒一家和江老伯,不鹹不淡地吃完了午食。
江春本以為吃了午食就要家去的兩人,卻是眼見著大哥兩口子出門去了,四叔挪著坐到江老伯面前去,磨磨蹭蹭半日方說明來意。
“阿爹阿嬤,前頭春嬌爹孃做工虧了好大筆錢,去年做的工錢又還沒到手,這年都要緊巴巴過呢,恰逢她那小妹子瞧好了人家,這二月就要辦的婚事了,現今嫁妝還備不出來……我想著阿嬤你們可能先借我們點銀子使使?待我家結到工錢了再還你們?”
原來是借錢給小姨子辦嫁妝。
王氏不出氣兒,只江老伯問:“你們打算借多少?”
四叔還未說話呢,四嬸終於開口說了進門來的第一句話:“能有的話就借五十兩吧,待拿了工錢不出兩年,我爹孃定會還你家的。”
王氏聽得眉頭一跳,這五十兩可不是小數目,別說江家幾個娃兒要進學,拿不出這多餘錢來。就是有,也不是這麼輕鬆借出去的。就衝她倆張口閉口“你家”“我家”的,王氏就不樂意借!
再說了,又不是甚了不得的急事,非得等著銀錢救急呢,就小姨子辦嫁妝,十兩銀子頂破天了,還獅子大開口五十兩……這分明就是來挖自己老兩口棺材本的!
江老伯斟酌著道:“五十兩這多我們卻是沒有的,你曉得家裡這幾年也沒幾文餘錢,只今年還稍微攢下了幾文……”
“我三十那日見著姑媽哩,她道咱家現今蓋了青磚大瓦房,可氣派了,還給了表哥五兩銀子哩,既是有這錢,阿爹阿嬤就該借我們些使使,又不是不還……這親孃母的,外人都給了,莫非是我連外人都不如……”四叔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