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寶蟾可真明白,她本來已經要站起身了,又撲到夏金桂面前:“大奶奶,您的意思,小的明白,大奶奶,求求您,別趕小的走。大奶奶,我為您……”
寶蟾剩下的話在看到夏金桂眼神的時候再說不出來,夏金桂不是說說而已,她是真的這樣想。寶蟾低下頭,聲音已經哽咽:“奶奶,我自從被賣進夏家,從小就只會伺候人,別的活一點也不會幹。再說了我爹孃能賣我一回,就能賣我第二回。奶奶,求求您,我……”
“哦,你原來不肯出去,也是因為什麼都不會?”夏金桂是真的沒想過這層,寶蟾面上神色更加楚楚可憐:“奶奶,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們這些跟在姑娘身邊做細活的丫鬟,哪會做那些粗活呢。”
富貴人家的貼身丫鬟,比有些寒門小戶的小姐還要尊重呢,夏金桂的頭微微一偏,接著對寶蟾道:“這倒是句實話,我也忘了這話。只是我身邊,再留不得你了。寶蟾,你聰明,但你的聰明啊,從來就沒用在正道上,這還不如小舍兒那樣笨的人。”
“奶奶,我……”寶蟾還想解釋兩句,然而唇在那翕動兩下,就再沒說話了。夏金桂又微笑了:“我會把你留在薛家的,香菱去服侍大爺,若有了身孕,你就去照顧她。生下孩子後,你……”
留在薛家?大奶奶這是要離開薛家?寶蟾的腦子飛快轉著,得出一個結論,整個人都呆掉了,夏金桂看著寶蟾:“是啊,就像你想的那樣,寶蟾,我和原來不一樣了。而且我也不怕你去告訴太太。”
頓一頓夏金桂繼續道:“我要做的事,從來無人能阻止,就算再艱難,也一定要做到。”
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做到,都能做到。寶蟾再說不出一句話來,見夏金桂揮手,寶蟾木然地站起身,木然地走出屋子。太陽早已落山,各屋都已掌上燈,寶蟾看著身後這間並沒掌燈的屋子。
方才夏金桂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寶蟾無端端地感到全身寒意遍生,夏金桂從小就是個我行我素的性子,然而寶蟾從小伺候她,更曉得她不過是表面精明,內裡其實是糊塗的,被人隨便挑唆幾句就能和塊爆炭一樣。甚至於寶蟾在起了勾搭薛蟠的心的時候,也沒有把夏金桂放在眼裡,就憑自己的心智手段,拿捏薛蟠就跟個小狗似的,到時候等自己生下兒子,這薛家,還是會在自己手中。
然而,夏金桂方才的眼神和話語,讓寶蟾知道,這個夏金桂再不是從前的夏金桂了,她有目的有手段,這種手段,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所有算計。看來上天是看自己前面十多年過的太順當,要給自己一個警告了。寶蟾苦笑一聲,就算去告密,夏金桂也完全不怕,薛姨媽連原來的夏金桂都沒法對付,更何況這個比原先難纏許多的夏金桂,只怕三言兩語,這個夏金桂就能讓薛姨媽把自己活活打死。
甚至不需要薛姨媽出面,她就能下令把自己活活打死。寶蟾輕嘆一聲,到了現在,除了聽從這個夏金桂的一切指示,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走。
寶蟾思來想去,這一夜睡的並不算很好。然而夏金桂卻睡的非常踏實,一旦想明白了,那是什麼事都無法阻止她的。第二天一早醒來,梳洗過後,夏金桂就帶上寶蟾回夏家,夏金桂見寶蟾那一臉灰白,曉得自己昨夜講的話,寶蟾這才正正經經聽進去了。
夏金桂冷哼一聲,就這樣不明所以的冷哼,都讓寶蟾差點跳起來,夏金桂看見寶蟾眼裡的恐懼,伸手捏一下她的下巴,戲謔地:“不用擔心,我很好服侍的,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最少,會讓你太太平平地過這一生。”
寶蟾伸手拍拍心口,一個問題從昨晚開始就一直想問:“您,您既然這樣,為什麼要離開薛家呢?等菱姑娘生下一男半女,您也是嫡母,到時……”
“我沒那麼傻,不願意陪葬。再說了,這個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夏金桂丟下的話讓寶蟾又不明白了,她的眉頭緊皺,夏金桂敲敲她的額頭:“別去想這些了,你想不明白。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那麼有趣,可比什麼男人女人,爭點雞零狗碎有趣多了。到了,你扶我下去吧。”
寶蟾茫然地哦了一聲,跳下車掀起簾子扶夏金桂下車,方才的話又在耳邊,什麼男人女人,什麼爭點雞零狗碎,可是人活在世上,不就為的這些嗎?難道還有別的比這些更有趣嗎?
寶蟾還在思索的時候,夏家門口的管家已經迎上來:“給姑奶奶請安,昨兒小的和三爺去瞧了好幾處宅子,三爺定了兩處,還要請姑奶奶和太太去參詳參詳。”
很好,這管家很有眼色,這才一晚上,就明白夏家真正做主的人是誰,夏金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