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努力舉起手槍,笨拙地向艾倫勾動扳機。
艾倫覺得這張臉眼熟。槍響時驟然記起,這藝術家似的中分發型,希臘式高聳的鼻樑和亞洲人的嘴唇,正是自己親自驗屍、躺在擔架床上涼徹死透的信使!
十二個小時前,信使的屍體從中心醫院太平間不翼而飛。庫爾曼博士堅稱有上帝之矛的同夥盜竊屍體,說服艾倫派出正面力量最強的阿爾法小隊前往市區搜捕。
然而艾倫最恐懼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信使不死。
死而復生。
信使重蹈了耶穌的舊路,衝破了死亡的束縛,重新行走在陽光之下。
艾倫瞪大眼睛,嘴巴合不上,失魂落魄地搖頭喃喃:“怎麼可能。”
但是,信使茫然抬臂、笨拙開槍時,查理飛身橫在艾倫身後,執槍瞄準,限量紀念版勃朗寧清脆開火,槍口綻放火光時,反震得查理的衣袖亂顫,就連查理猙獰的臉皮都漾著震盪的餘波。
信使的身上噗噗炸開三處黑點,卻連血都濺不出來,像打在風乾的臘肉上。與此同時,信使就算中槍,也在茫然固執地開火,連續勾動扳機,才失去平衡,毫無掙扎地仰天倒下,躺在地上像只被掀翻的烏龜一樣,伸臂蹬腳卻爬不起來。
半空中的查理連中兩槍,肩頭和胸口次第炸開,兩蓬鮮豔紅熱的細小噴泉雀躍噴薄,然後他痛得閉目咬牙,這才轟然落地,濺起塵土。他的腦袋被慣性撥弄了兩下,徹底接受地心引力的擺佈,軟綿綿一歪,疲軟無力地仰天翻躺,四仰八叉地歪頭擺在地上,沉甸甸的紅色光暈在胸口的白襯衫上迅速擴散,一剎那就讓燒焦的襯衫溼漉漉粘在皮肉上,紅色洇透了布料。
“噢噢。”庫爾曼沒料到查理在千鈞一髮之際撲進來替艾倫擋了槍,而信使的軀體已經笨拙得不堪使用,估計連爬起來都是問題,心中憤怒遺憾,口頭尷尬地投降。
艾倫回頭,瞄準庫爾曼果斷開槍,但是庫爾曼已經轉身狂奔,被一槍擊中脅下,吃痛下丟下沉重的審判之光控制檯,扶牆跌跌撞撞轉進走廊拐角,消失在建築裡。
艾倫怒追上去,拾起至關重要的黑箱子,正要提槍追殺庫爾曼,忽然聽見查理氣若游絲地叫住他:“艾倫……艾倫。”
這聲音軟弱虛浮,艾倫從來只和他咆哮互罵過,從未聽過這樣可憐的聲線,頓時愴然淚下,提箱子撲過來跪下,看著查理被血浸得溼漉漉的襯衫,拿著手槍的右手撫摸查理胡茬林立的臉頰:“你說。”
查理疼的肌肉強直,閉緊眼睛,眉頭時皺時抬,細喘斷續道:“三……三件事。”
“好。”艾倫把手遞給查理握著。
“一,你是收養的。二,忘了庫爾曼,拿起箱子,逃跑,活下去,然後復仇!”
查理驟然攥緊艾倫的手,忍痛睜圓雙目,抽搐咬牙:“活下去,然後報仇!給我們報仇!別忘了你也在阿爾法待過!”
艾倫的藍眸被淚水模糊,斬釘截鐵道:“好!”
查理頭暈目眩,視野漆黑,已經看不見艾倫的面目,虛弱鬆開艾倫的手,微乎其微地喃喃:“三,滾吧,現在。”
艾倫覺得查理還沒死透,棄他而去真比活揭蟹殼還疼。他猶豫了一下。
查理閉上眼睛,奄奄一息趕他走:“我夠煩你了,別讓我恨你。滾。”
艾倫用力閉眼睛,牙齒咬得腦門疼,才忍住淚水,哽咽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很偉岸。”
“go。”
艾倫長身而起,淚水斷線墜在灰塵裡,拋下在劇痛中休克的查理,提著箱子闖出警署,向市中心狂奔。
他像個墜落在敵軍腹地的倒黴傘兵,必須躲開僱傭兵的視線,遠離幾乎塵埃落定的戰場,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屈辱地見縫插針,去投奔友軍的接應。
距離戰鬥打響才兩分鐘,太短了。兩分鐘,連消防局都沒出門,連救護車都沒發動,估計墨西哥當局此刻才剛剛接到電話,正在六神無主。
貝塔小隊和伽馬小隊已經完了。連同傳奇指揮官一起,連同幽靈查理一起完了。艾倫只能靠自己,帶著這關係到世界秩序的手提箱,忍耐悲怒,飛奔潛逃。
艾倫不知不覺已經淚水漣漣,查理從小擠兌他,抱怨他搶走了玩具分享了餅乾,卻總是在艾倫被高年級生追逐搶錢時橫臂攔住惡霸,吐出一句“那是我弟弟”便和別人打成一團。
就算查理常年孤獨,總是冷漠,但是他在撲進警署,替艾倫擋住那兩枚罪惡的子彈時,鮮血就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