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出了血來。
沈如月抖索著抬起汗溼淋淋慘白無血色的手擦拭丈夫的唇角,眼中流出清冷的淚水,愛憐地問道:“鴻哥······你······受傷了?”
林天鴻抓住這隻手,按到唇上摩挲,說道:“沒事,我沒事!你怎樣?很痛苦嗎?”
沈如月痛苦的臉上卻現出喜悅的神色,說道:“好痛,好開心,我要生了。”悽美一笑,流出了幸福的淚水。她淚汗交流,柔腸寸斷,心碎卻欣慰,欣慰臨死之前能生下孩兒,夠了,這就夠了,她知足了。
林天鴻既喜也悲,心痛如絞,灼熱的淚水像熾熱的岩漿奔流而下,說道:“你撐著點,我來接咱們的孩兒出世。”
彩帆鼓動,雲捲雲舒。林天鴻在帆底下準備為妻子接生了。回思著接生婆子描述演示的據經、據典、據風俗傳承、據她自己經驗習慣的動作技巧,林天鴻去其野蠻粗魯的糟粑,留其合理適用的精華,再結合一些活絡通脈的手法為妻子推穴按摩助產。
周圍的人看不見裡面何等光景,紛紛側耳聆聽揣度。聽到林天鴻說到為妻子接生時,無不愕然一驚,無人相信一個手指粗重的大男人能擔得起這天下很普遍平常且又莊嚴神聖的接生差事。他們認定林天鴻這是被困之下的無奈之舉,不禁心生憐憫,面露慚愧之色,替他捏了一把汗。
毒氣不得出的朱清玄在此令眾人揪心的時刻竟然幸災樂禍地冷笑說道:“我不信他還會接生孩子,要是弄的母子雙亡可怪不得我們了。”
第二次被從河裡救上來的、披頭散髮、水溼淋淋、狼狽落魄的武金鳳扭動著水蛇一樣的腰肢一步三跌地走過來,怨毒地說道:“死了倒好,那倒也省得我們再動手了。”
“閉嘴!”、“畜生!”杜飛虎與陸同章同時喝道。
那血染的大帆抖動漸劇,女人的喘息聲漸急,間或有發自心底的呻喚和牙齒相磕的聲音傳來。這所有的舉動和每一絲聲息都牽動了周圍的每一雙眼睛,每一雙耳朵,每一顆心。這是他們和她們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女人生產的過程,感受生命新生的過程,驚奇和焦急在他們和她們心中並生。隔水相望,絮雨迷茫,近卻也遙遠。但此時的心念卻是一致的統一,生了嗎?會平安地生出來嗎?
杜飛虎喊道:“林兄弟,你成不成啊?要不要去找個接生婆子來?”
林天鴻不答。
杜飛虎環視左右,又高聲喊道:“在場的姐妹中可有懂得接生的?去幫一把吧。”語氣近乎哀求。
無人回答。女幫眾們相顧對望,盡皆搖頭,似乎還有些人發出了因不會接生而慚愧的嘆息。
陸同章嚴肅卻焦慮,喊道:“你先用內力護住她心脈,慢慢發力助推生產,切不可急躁。”他雖早早做了三個孩子的爹,親身經歷過三次焦急惶恐的生產等待過程,但那都只是在產房外乾耗,並未親自參與接生,也未曾親眼看到過女人生產過程。他憑印象中聽言照說,其實他也不知具體該如何推力助產。但此言一出,還是令眾人投來一片欽佩的目光,意思大概是稱讚他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中都神捕,連女人生孩子的技巧都懂得。
林天鴻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履行神聖的職責,沈如月神魂歸一意念無二,殷切地期盼卻也是無奈地咬著牙等待。的確,任何人第一次接生孩子都是生疏的、笨拙的、緊張的、恐懼的,任何女人第一次生孩子也絕對是生疏的、笨拙的、緊張的、恐懼的。所以此時,生孩子的與接生孩子的人心理上的感受差不多是一樣,只是生孩子的人身體上多了一種強烈的、無與倫比的痛楚,但這是無可替代的。一時之間,但見帆起帆落,不聞人聲話語。
船艙上十幾處燃點已經匯聚成團,燃起了熊熊的沖天火焰,噼啪爆響,熱浪灼人。席捲的白絮如投火的白蛾般熱烈奔放,那輕捷靈動的身姿瞬間便華麗炫目地閃爍膨脹了,接著是灰飛消散,煙雲慘淡。
此情此景足以震撼人心了,數百人屏聲靜氣,期待著帆下的結果。在好奇之心的驅使下,在是好、是壞、該喜、該憂尚未明確之前,同仇敵愾的漕幫眾人都暫時摒棄了所有的前仇舊恨,都像朝聖一樣神情肅穆、黯然、緘默、平和,甚至有些安詳了。有些意志脆弱的女幫眾被激起了遠古的、聖潔的母性,心臟都變得像熬化的糖稀、熟透了的柿子一樣柔軟。愛恨情仇、恩恩怨怨都已經不值得一提了,此刻她們渴望看到的場面是——以烈火為背景,在血染的雲團中平安降世的新生的小生命。
期盼的畫面還是沒有出現,帆底下還是沒有一絲聲音。時間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