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星期,這就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地趕回來了。從她出發之日算起,正好倆星期。汪顧趕到會館時她還在發紅包。汪顧從人群中一眼分辨出她來,心裡頓時樂開了花——半月不見,個病秧子非但沒有因為勞累而消瘦,反倒隱隱約約地長出了二兩肉,往常雪白如宣紙的臉色也不知是凍的還是養的,總之是白得很單純了,不像早先那樣白裡泛著青,叫人覺得她那臉上隨時可能凋下一兩片枯萎的花瓣來。
會館裡喜洋洋的氣氛在她身邊得到高度濃縮,她走到哪兒都能引起一陣擁擠的歡呼。紅包裡那兩百塊錢當然是連開房都不夠的小恩惠,但國代的員工一年裡也難得見她笑幾回,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恩惠的效果,甚至有人挺著膽子跟她逗起葷趣兒來。汪顧覺得她一時半會的還完不了事,便趕緊抬腳往會館外走,生怕被老同事認出,一會兒又要被醉鬼們調逗灌酒。
於此同時盛昌總部的三幢大樓裡也在沸反盈天地鬧著新年。郝君裔手上的煙一根接一根燃起,打她進樓開始就從沒斷過。郝君襲一見她來,立馬讓人從財務處取下兩隻密碼箱,移交完成之後,小妮子腳底抹油,風馳電掣地溜了,留下大批的護駕人馬和大筆員工福利,明擺著就是個大江東去也,一去不回頭的架勢。
要說盛昌的員工相比國代那群成天生活在妖魔統治下的牛馬可是幸福得多。他們的BOSS,無論是郝君裔還是郝君襲,乃至郝君承,無一不是神龕裡供著的觀世音,笑,且常年的笑,笑得不明所以,笑得撲朔迷離,笑得叫人只覺全身心都浸淫在陰天的微薄陽光裡,從頭髮根兒到腳趾頭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懶散舒適,同時一不小心就要深受菩薩感染有樣學樣,上到執行總長,下到清潔小妹,有一個算一個,即便沒學成彌勒佛,也學成狐狸精,最次最次都是笑面虎黃大仙之流,三棟大廈成日裡春風拂面茶香滿瀉哈欠連天,明明是私企,卻有著一派省政府辦公樓的風骨,實乃人間仙境,歎為觀止。
然則,凡事都講究個物極必反,否極泰來,新年伊始,盛昌的員工們紛紛揣測郝君裔是不是本命年穿了條紅內褲,怎麼今天竟然精神得像是剛打過雞血,目光炯炯,舉止有力,說是發紅包,其實連紅包都省了,直接像發牌一樣把著嶄新的大紅票子唰唰往外散,這就逼得員工們必須一反常態地振作起來,群情激動得如火如荼,甚至屢有休閒成性,不善控制面部肌肉的人笑出了義憤填膺的猙獰效果,嚇得郝君裔身邊的警衛統一把手按在電擊警棍上,唯恐一個不慎就要發生流血事件。
夜裡近兩點,汪顧開著林森柏的H2,載著師燁裳,繞過盛昌總部,再來到源通樓前。車內三人不約而同地衝源通花園內張燈結綵仿似要過春節般的喜慶陣勢行起了注目禮。林森柏趁通宵的燈會還沒開始,一個人攏著大衣襟領站在燈火通明處檢查燈謎的佈置情況。燈謎紙條兩旁掛著款式新穎的電影始祖——宮燈。宮燈有六面,面面不相同:第一面是潘金蓮,第二面是張柏芝,第三面是西門慶,第四面是陳冠希,第五面是爛白菜,第六面是韓國地圖。汪顧告訴師燁裳,林森柏原本打算在第五面上印一坨冒著熱氣的野糞,可又後來覺得有礙觀瞻,這才改成了爛白菜幫子。師燁裳掏出雪茄,遞給郝君裔一支,雙雙點燃後降下前後車窗,不無遺憾地異口同聲道:“要說有礙觀瞻,還不如把第六面換成野糞。”
此時正玩得興高采烈的林森柏並不知道自己這第六面宮燈把人噁心到了,踮起腳來摘下一條燈謎,她大搖大擺地走到領獎處,把紙條按到桌子上,“嘿嘿,一口咬掉牛尾巴,告嘛。發獎!”她指著獎品架上一頂黑熊茸帽。
汪顧和郝君裔打老遠看見頒獎職員百般無奈地把帽子取下,拍拍,遞出,頓時前後腳地猛“呸”了起來——那頂帽子是林森柏傍晚時才當眾捐出來當禮品的,現在她又強盜般地將它搶回去,實在為人所不齒。唯有師燁裳,由於早知道林森柏是個什麼德行,對集體唾棄林森柏一事自然不感興趣,這會兒僅就翻了個白眼,依舊淡定地抽她的煙。
窗外好像又飄起了雪,師燁裳伸手去探,眼角餘光卻見林森柏抱著帽子,撒腿就往園區入口跑。不一會兒,她氣喘吁吁地跑到車前,攀著車窗站上踏板,搖搖晃晃地將帽子扣到坐在前排的師燁裳頭上,“送給你!”
師燁裳愣愣的,轉頭去看汪顧。汪顧一瞧她腦袋上多了個黑茸茸的圓柱體,猛然萌煞,口水橫流。直到林森柏上車後踹著司機靠背提醒開車,她才回過神來,隨即越俎代庖,不住嘴地衝林森柏道謝。郝君裔難得煥發青春,見此狀況便也鬧著要林森柏送她一頂英國皇家衛隊的黑熊帽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