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投到刑房中去了。那些冤死幽魂向來極為守時,每天一到申酉之交便出來殺人奪命。誰料想他們今日居然沒有準時出現,實在叫人驚訝。
時辰一分一分過去,牢中眾人都屏息靜聽。火燭的噼剝之聲和滴水聲音在靜默中響得清晰異常。人人都感疑惑不解,卻又不知因從何來。難道是鬼怪們見昨日奪命不利,竟然不再來騷擾眾人了麼?又或是西京留守找到厲害法師,把他們鎮伏住了?有心思機敏的犯人想到這一節,忍不住心情振奮,低聲把想法告訴鄰近者。只頃刻間,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知道鬼怪不來的原因。原本只是猜測,但傳得幾遍,到胡不為牢裡時竟然已成鐵定的事實了,說者眉飛色舞,言之鑿鑿,彷彿是冤魂們親口告訴他們一般。
然而不管真相如何。這****裡鬼怪們當真便不再來了。眾囚喜憂參半熬了****,等到門外傳來抽動鐵鏈的聲響,獄卒的聲音從門外傳出來,忍不住齊聲歡呼,許多人從地面跳躍而起,拍手相慶。更有人喜極而泣,伏地叩拜。
少了鬼怪們時刻奪命的威脅,這牢房裡看起來也便沒那麼可厭了。好死不如賴著生,能夠不死,什麼苦難都能承受得住的。
胡不為強抗了****,終於挺到獄卒到來,忍不住滿心歡喜,心神一懈,伏倒下來落淚。昨夜裡雖然滿心死志,到底仍是心中不甘的。他還要教導兒子成材,看著兒子長大成人呢,豈肯如此輕易就死?
幾名獄卒聽得牢裡喧譁,不知就裡,連聲呵斥:“吵什麼吵什麼?撿到金子了?!這麼關著你們還笑得出來,真是賤骨頭!”眾囚死裡逃生,也不計較他的惡語,各各相視而嘻。若是從今後再無鬼怪侵襲,每日便再多受些惡言惡語,那又算得甚麼!
獄卒們四處呼喊鎮壓,又以不發放飯食威脅。折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把眾囚都震懾住了,開始每日的例行巡視收拾。待看到牢中一無異狀,又不象以前一樣有犯人斃命,無不心中驚訝。正要盤問時,卻聽到牢門外人聲鼎沸,幾個值守看門的軍士驚慌致禮道:“留守大人早安!”“陳大人!”原來竟是西京留守陳大人親自到牢房來了。
一個衙役拉高了嗓門叫道:“留守大人查牢——”聲音穿過木門甬道透了進來,牢中犯人全都聽到了,登時騷動。不分男女老幼,齊身而起,撲到牢柱邊搶佔位置喊冤。
腳步沓沓,六七名獄卒擁著幾人走了進來。聞到了牢房的腥臊氣味,人人都掩鼻皺眉。在跳躍的火光下,眾人都看清了留守大人的面貌,不過四十多歲年紀,面上清癯,神色冷峻嚴厲,穿一身官服,更增威壓氣勢。他身邊站著兩人,一人錦繡團花長袍,滿面平和富貴氣象。另一個卻是耄耋老者,瘦得跟骷髏也似,顎下一叢白鬚有如秋茅,稀疏卻輕健。
胡不為伏在草堆上動彈不得,也不知來的什麼人。聽得眾囚長一聲短一聲的哭泣喊冤,卻憋不出一口長氣來跟著叫嚷,止不住心中沮喪。若是不能把握這個脫獄的良機,只怕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惶急之下,忍著骨肉剝離之痛,勉力撐起半身,啞著嗓子叫道:“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嗓音低沉喑啞,在眾囚的響亮呼號聲中全不可聞。
便在這時,那枯瘦佝僂的老者喊道:“胡神醫!胡不為神醫!你在牢裡麼?”連著叫了三遍。胡不為心中狂喜,這是蘇老太爺的聲音!他來救自己出獄了!直起脖子叫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然而眾囚的哭喊之聲太過嘈雜,這低弱的叫喚哪能傳得出去?蘇老太爺聽不到回答,又叫了一遍。蘇員外也喊道:“胡神醫,你在這裡面麼?若是在的的話,請回句話!”胡不為淚流滿面,張嘴大呼:“我在啊!我在這裡呀!”只是嗓音粗啞,卻只有自己聽得到。急亂之下,揮動右臂,猛拍地面,盼望這嘭嘭聲響能夠引得他們注意。
幾名獄卒見場面混亂,紛紛近牢呼喝:“安靜!都安靜下來!”舉起木棒威嚇。只是眾囚都知此時是平反昭雪的最佳良機,拼著身上受傷也不肯退縮,人人聲嘶力竭叫喊,只盼留守大人聽到自己的冤情,將自己釋放出去。一時間牢裡亂聲起伏,竟如有千萬人在叫嚷哭喊一般,胡不為折騰出的那點聲響,頃刻間便陷在了這片噪音汪洋之中。
蘇老太爺叫了一陣,聽不到迴音,心中頗感失望。向身邊的青衣小童問道:“你當真看準了是胡神醫麼?”那小童大感躊躇,答道:“那天場面混亂,人很多,我看到許多人拿刀槍壓著胡先生……我記著他的面貌的……他穿著紫色袍子……”
“紫色袍子?”邊上的蘇步雨大皺眉頭,道:“胡先生怎麼穿上紫色長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