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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部分

眼前一片模糊,影影幢幢的,都是什麼?好象是人,幾個人的臉龐彷彿浮游的煙氣一樣環繞在他周圍,有的臉上帶著關切,有的帶著同情……他們好象在說話,可是那些聲音遙遠得就象遠隔千里之外的浪潮之聲,胡不為不想要這些,不想看到這些,他只要他的妻子,他只要他的愛妻。

“萱兒——!”他一聲聲的呼喊。胸腔快要炸裂了,裡面洶湧著一股劇烈的酸楚,如萬千刀剪,絞切著他的臟腑,那似乎都是妻子的名字凝聚而成,他必須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才能緩除那巨石填壓般的沉重。“萱兒——!”血氣,很腥,喉頭凝噎住了,胡不為只覺得胸口驟然一快,一團熱物從口中噴了出來,黑暗便籠罩了他。

再次醒來,已是夜深時分。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秦蘇哭紅的雙眼,原本雪白俏麗的臉龐,此時幾乎全無血色了。賀老爺子等人都在,看見他睜開眼睛,趕緊推過七十二針陸浦給他查脈。

雪白的帳頂上,一大片猩紅之跡。胡不為渾渾噩噩,彷彿什麼都看得見,又似什麼都看不見。

他的妻子,再也見不到了,他活著還有什麼趣味?胡不為忽然感覺到說不出的疲憊,只想闔上雙目,永遠沉睡下去。等待他的是這樣絕不可接受的事實,他還塑魂回來作什麼?還不如無知無覺,就那樣痴呆下去,至少,那個時候他不會有悲傷。

“爹爹。”小胡炭低低的哭聲,就在床邊,不知道誰把他叫過來的。

兒子,他還有兒子,兒子叫胡炭。

淒涼之感象根尖銳的長針,扎入了變得象石木一樣的心臟。僵死的地方,倏忽感覺到了痛楚。胡不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不停歇的笑著,氣息漸漸不夠了,他開始咳嗽,但仍在笑,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突湧出來,從頰上不斷滾落,濡溼了枕頭,淌入口中,鹹鹹的味道,很象血。

這其實是一場夢。是的,一場噩夢而已,天下哪有什麼鬼魂,哪有什麼妖怪,他過去幾十年都沒碰上,為什麼突然就遇上了?什麼妖怪妹子,什麼羅門教,什麼青龍士,他胡不為一定是太累了,做個夢都那麼沉,連這些細節都編得出來。

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莊戶農夫,讀過幾本書,偶爾騙騙人,這也不是什麼大惡大奸。為什麼會讓他遭受這樣的磨難?家破人亡,離鄉背井,這太沒有道理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從來都是最公正的,不是麼?

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子,怎麼會遇見這樣可怖可驚的事件?而且一連串的劫難源源而生,這豈只是禍不單行?禍患成堆的湧來,招架都招架不住,為的是什麼?假的,一定是假的!這一定是夢。只要把這個夢做醒了,他的萱兒會回來的,他會象以前的許多個日子裡,幫萱兒描眉,兩個人坐在院子裡,看喜鵲跳到薔薇上,喳喳報喜。

釘子。靈龍震煞釘。胡不為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名字窒了一下。

他的磨難,其實並不難解釋。因為他得到了一顆釘子,而有人想從他手上搶奪。因此從三年前的除夕之夜起,他的厄運就開始了。難道,他的一切苦難的根源,就是這顆釘子麼?胡不為忽然想起了流雲曾經的告誡:“這鎮煞釘乃凶煞法器,雖有克魔除妖之力,但殺伐氣息太重,若與之沾染不慎,必有災禍!”

如果釘子是他胡不為一個人苦難的根源,那天下萬萬千千百姓的苦難,又從何處而來?

胡不為昏睡過去了。

一連四天,不飲不食,也不說話。每天只望著帳頂,想著妻子,想著往事,想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慘酷的境遇。他隱隱察覺到,他的命運並非無由而生,並非不可預測。經歷的一切,其實都有跡可循,只是,隱藏在命運背後的那隻手,他仍然分辨不出來。

這一天是八月初九,距離中秋還有九天了。秦蘇端了粥來喂他,照例仍是不得回應,流淚走出門去。午後,丁退和欒峻方兩人卻再次到來,他們帶著小胡炭。

“胡先生,你與尊夫人感情深厚,我們都知道。尊夫人永訣九泉之下,這的確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胡不為初時面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但在聽完“永訣九泉之下”六字時,說什麼也忍不住平靜了,把臉轉到床裡,壓著聲音低沉的哭泣。

“但是,逝者已矣,縱然悲痛,豈可沉陷於往事而絕目未來?你難道不為胡公子想想麼?”

“他年紀這麼小,你是他父親,萬一你出了點什麼狀況,他該怎麼辦?”

“爹爹。”胡炭低低叫道。

胡不為心中一痛,拿起被子的綢面,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