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見他呆呆的,出了一頭熱汗,滿臉紫脹,忙拉著他的手回到怡紅院中。襲人看見他這個樣子也慌起來,以為是天氣不好,出了汗受涼了。要說寶玉發燒了還不算什麼,更可怕的是他兩個眼珠子也不動,直愣愣的一直髮呆。嘴角邊還流著口水,他自己也沒感覺。給他個枕頭,他便睡下;扶他起來,他便坐著;倒了茶來,他便吃茶。眾人見他這個樣子,一時忙亂了起來,又不敢造次去回賈母,便先派人出去請李嬤嬤來。
李嬤嬤來了以後,看了半天,問他幾句話也不回答,用手摸了摸他的脈搏,又在人中上用力掐了兩下,掐出了深深的指痕,他也不覺得疼。嚇得李嬤嬤驚呼一聲“這可不得了了”,隨即“呀”地一聲抱著他放聲大哭起來。急得襲人忙拉她,說:“你老人家先瞧瞧怎麼回事。告訴我們還要去回老太太和太太去呢。怎麼你老人家先哭起來了?”李嬤嬤邊捶床邊哭喊:“這下可是不中用了!我一輩子的心血都白費了!”本來因為李嬤嬤年紀大、經驗豐富,襲人才請她來幫忙看情況。現在見她這麼一說,大家都以為事情真的很嚴重,於是也都跟著哭了起來。
晴雯便告訴襲人,剛才發生的事情。襲人聽了,便急忙來到瀟湘館,見紫鵑正服侍黛玉吃藥,這些也都顧不上了,便走上來問紫鵑:“你剛才和我們寶玉說了些什麼?你看看他去,你去和老太太說吧,我也不管了了!”說著,便坐在椅子上。
黛玉看到襲人滿臉怒色,又有淚痕,舉止大變,也有些慌了,忙問怎麼了。襲人穩定了一下情緒,哭著說:“不知道紫鵑姑奶奶跟寶玉說了什麼?那個呆子眼也直了,手腳也冷了,話也不說了。李媽媽掐他也沒反應,已經死了一大半了!連李媽媽都說不中用了,正在那邊大哭呢。恐怕這會兒已經死了!”黛玉一聽這話,心想李媽媽是經驗豐富的老人,她都說不中用了,肯定是不行了。於是,“哇”的一聲,把剛喝的藥都嗆了出來,劇烈咳嗽了幾下。突然臉漲得通紅,頭髮散亂,眼睛也腫了,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喘得頭都抬不起來。紫鵑連忙幫她拍背,黛玉趴在枕頭上喘了半天,推開紫鵑說:“你不用捶,你還不如找根繩子把我勒死算了!”紫鵑哭著解釋:“我並沒說什麼,只是開了幾句玩笑,沒想到他當真了。”襲人說:“你還不知道他?那傻子哪次不把玩笑話當真?”黛玉說:“你說了什麼話?趁早去解釋清楚,說不定他就醒過來了。”紫鵑聽了,連忙下床,和襲人一起趕往怡紅院。
誰知賈母、王夫人等已經在那裡了。賈母一看到紫鵑,就眼裡出火,罵道:“你這小蹄子,和他說了什麼?”紫鵑連忙說:“並沒說什麼,就開了幾句玩笑。”沒想到,寶玉見到紫鵑,才“哎呀”一聲哭了出來。大家看到寶玉哭了,才都鬆了口氣。賈母以為紫鵑得罪了寶玉,就拉著她讓寶玉打。
誰知寶玉一把拉住紫鵑,死也不放,說:“要走連我也帶上一起走。”眾人不解,細問起來,才知道原來是紫鵑說“要回蘇州”這一句玩笑話鬧的。賈母流著淚說:“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句話玩笑話。”她對紫鵑說:“你這孩子平時也是個聰明機靈的人,你明知道他有這麼個呆毛病,好好的開這種玩笑做什麼?”
薛姨媽在一旁勸道:“寶玉本來就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再加上他和林姑娘姊妹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其他姊妹更是不同。這會兒突然說要走,別說他這麼實在的傻孩子,就算是冷心腸的大人聽了也要傷心。這也不是什麼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放心,吃一兩副藥就好了。”
正說著,有人來報,說林之孝家的和單大良家的都來看寶玉了。賈母說:“難為她們有心,讓她們進來吧。”寶玉一聽到“林”這個字,又開始滿床上鬧起來,說:“不好了,林家人來接她們了,快打出去!”賈母一聽,連忙說:“打出去。”又忙安撫寶玉:“那不是林家人。林家人都死絕了,沒人會來接她的,你放心吧。”寶玉哭著說:“管他是誰,除了林妹妹,都不許姓林!”賈母說:“沒姓林的來,凡是姓林的我打走了。”然後她吩咐眾人:“以後別讓林之孝家的進園子了,你們也別說‘林’字。好孩子們,你們就聽我這句話吧!”大家都忙答應,也不敢笑。
一會兒,寶玉又看到什錦格子上擺著一隻純金的西洋自行船,便指著亂叫:“那不是接她們來的船來了,在那兒停著呢!”賈母忙命人拿走。襲人忙拿下來,寶玉伸出手要,襲人就給了他。寶玉接過來,藏在被子裡,笑著說:“這下可走不成啦!”說著,他還死拉著紫鵑不放。
這時有人回說大夫來了,賈母忙命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