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梧看著低聲哭泣的環月,嘆了口氣,臉上神色緩和下來:“我爹失信於你沒錯,可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在李家,你除了缺個名分,服伺一下三娘,其他地方哪裡像下人丫鬟了,就連李伯對你和翠竹不也小心翼翼伺候著,你雖然沒有名分,但確確實實是李家人啊。”
環月抬頭,慘然搖頭,“小官人,你不明白的。”
李鳳梧當然無法明白一個丫鬟對名分的渴求,但此時這都不重要,“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原本以為三娘會被秋後問斬李家走向破落,你就能去臨安當富貴人家的小妾,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殺死莊八娃的兇手此時已被送到王捕頭手上,就算你堅持不開口說出實情,三娘也不會問斬,最多因為被你栽贓**判個一年半的牢獄之災,但是你呢,得到了什麼?柳子遠欺騙你,玩弄了你的身體,根本就是把你當棋子一樣利用,結案之後你能去哪裡?柳府自身難保不會管你,沒有李家庇護你怎麼活下去,遲早淪為勾欄女伎,成為萬千粗俗男人胯下玩物,別忘了,你的契約還在李府!”
李鳳梧深呼吸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昨日我去探望三娘,就算是身在牢獄之中,三娘也在擔心你,甚至求我放過你,她待你如親姐妹,你又是怎麼回報的?”
環月如遭雷擊,愣在那裡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鳳梧知道自己已經撕開環月的心理防線,趁勝追擊,“一邊是把你當棋子隨意玩弄你身體欺騙你感情的柳家,一邊是當你如親人的三娘,你仔細想想吧,究竟誰才值得你去保護!”
環月愣在那裡,片刻之後徹底崩潰,嚎啕大哭。
許久許久,環月才抹了一把眼淚,看著李鳳梧輕聲悽婉說道:“小官人,我說。”
李鳳梧鬆了口大氣……
丑時末,李鳳梧退出房間,對李伯說道:“好生看著她,別讓她輕生,另外給她拿幾床暖被,暖爐也生上吧,她畢竟也曾是李家人。”
李伯一一應道,讓下人去準備棉被暖爐,自己則守護在門內。
回到西院,拿上之前烤火時忘在書房裡的黑狐大氅,準備再次出門,朱喚兒出現在門口,“這麼夜了,你還要出去?”
李鳳梧心裡忽然覺得有些暖和,因為在朱喚兒的眸子裡發現一絲絲的擔心,雖然被這丫頭隱藏得很深,溫和的笑道:“嗯,今夜估摸著是睡不成了。”
李伯並在院裡守候,朱喚兒蹙眉,“一個人?”
李鳳梧走進院子裡,雪下得極大,眨眼功夫身上便披了一層薄雪,望著萬籟俱靜的建康之夜,深深的吸了口氣,說了句讓朱喚兒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話:“這是大宋版的雪山飛狐啊……”
說完欲出西院,朱喚兒茫然中追了上去,撐開手中的翠綠油紙傘,“我陪你去。”
李鳳梧頗有些玩味的笑了,沒有拒絕。
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男一女,走出李府,走在天地白雪之間。
在黑暗大街上雪地裡走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半水河畔的文宅,令朱喚兒詫異的是,文宅門口守著小廝,就似早就知道紈絝會來一般,恭謹的請兩人進門。
大廳之中,燈火搖曳,蓄著山羊鬍須的老狐狸文啟來笑眯眯的看著李鳳梧進來,又看清楚身旁那披著雪白狐毛大氅的朱喚兒,頓時沒好氣的道:“李家小官人可真會享受,攜著秦淮八豔之一的朱喚兒夜賞雪,太愜意了些罷。”
秦淮河畔千金買名伎的事情,在建康大戶圈子裡早已傳開。
李鳳梧毫不見外的坐下,又讓朱喚兒在身旁坐下,這一細小舉動不僅讓老狐狸文啟來暗暗點頭,就連朱喚兒也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只因朱喚兒的位置距離暖爐更近。
吃了些文宅下人準備的糕點,李鳳梧這才看著文啟來,“文先生,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了你的對立面,會不會也會和今日的柳家一般淒涼?”
文啟來好整以暇的烤著手,笑而不語,高人範兒十足。
李鳳梧對朱喚兒說道:“你不是說讀書人比真刀真槍厲害麼,今夜我算是見識到了,文先生才是殺人不見血的讀書人。”
文啟來哈哈一笑,“誰叫我是惡訟師呢。”
“是啊,不出面不出聲就能氣死柳家青染公,還能讓柳家身敗名裂,惡訟師之名足以夜驚啼童了。”李鳳梧是真心有些忌憚眼前這個老狐狸了。
文啟來多看了眼那件白色狐毛大氅,也注意到碳氣中混雜著的朱喚兒身上那股淡淡的處子肉香,暗暗點頭,朱喚兒竟還是處子身,自己果然沒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