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分鐘的熱度。據說天蠍座的人遭遇打擊時,往往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要麼反抗,要麼破罐子破摔。顯然秋陽是屬於後者的。每當她奶奶預言著她不行時,哪怕別人再怎麼說她其實挺有天分的,她也很快就放棄了,直把她奶奶恨得個咬牙切齒,更加認定她對什麼事都是三分鐘的熱度,從而更加熱衷於打擊她了。
直到嫁給秦川后,她那破罐子破摔的逆反心理也沒能好上多少。秦川倒是不會像她奶奶那樣總打擊著她,可每當他發現她對什麼表現出興趣時,便總自作主張地替她請個什麼專業老師來教導於她。秦川的殷勤,卻是叫多疑的秋陽懷疑著,他是不是也跟她奶奶一樣,一心巴望著“望妻成鳳”。想到若是最後沒能達到秦川的要求,叫秦川也跟她奶奶一樣對她流露出那種失望的神色,便是她再感興趣的事,她也下意識地不願去碰了。
所以說,原生家庭所造成的影響,往往會成為一個人心頭永遠也磨不去的疤痕。既便是如今換了一世,於莫娘子面前學藝時,面對莫娘子的要求,阿愁也總忍不住會下意識裡流露出一種想要逃避的心態。直到今兒,面對著和自己同一個起…點的黑妹,阿愁才頭一回全然放鬆了下來。
若說之前她無怨無悔地學著莫娘子所教授的知識,是因為阿愁知道,將以梳頭娘子為終身職業的她,“必須”要掌握這門手藝,那麼這會兒,破罐子破摔的她卻是不知怎麼就忘了這是一場考核,竟從打扮黑妹的這件事裡,頭一次尋到了一種真正的樂趣。
頭一次,她不是因為生計,而是真正對梳妝這件事,感了興趣。
當一個人專注於一件事時,周身的氣場都是不同的。便是阿愁這裡再沒有像之前跑過去提熱水那樣突兀的舉動,在場諸人的眼,仍是不自覺地總往她那邊看去。
就只見她手臂輕舒,三兩下將黑妹的長髮於頭頂處攏起,又將攏起的髮絲分了兩束,卻是並沒有像擰絞式那樣將頭髮全部絞緊,也不是像正綰或者反綰手法那樣將頭髮以頭油凝成片狀,而是隻微微將髮束絞出一圈紋路,然後反綰成一個上空下實鬟髻,於頭頂上固定了,再將另一束髮絲也同樣處理了。雖然黑妹的髮質不好,但其頭髮夠長,剩下的髮尾還夠她於雙鬟髻的下方圈起寬寬的一道髮束。最後,她拿起今兒的命題——那支雙蝶戲花簪——壓住髮尾,便基本結束了造型。
上首,洪姑姑和白姑姑看似在跟人閒聊著,其實那眼總時不時悄悄往阿愁這裡瞟上一眼的。這會兒看著她已經完成了髮式,兩人都以為她該行那最後一步——上頭油,給髮式最後定型了。卻不想阿愁拿起一隻鬢棗,竟不是挑松鬢角,而是將頭頂的雙鬟打理得更為輕薄,看著像兩個欲飛的翅膀一般。
是飛鵠髻嗎?——洪姑姑和白姑姑不由又相互對視了一眼——可這種處理的手法,卻是頭一次得見呢。
阿愁並沒有注意到,前方那幾個娘子的眼漸漸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這會兒她正沉浸在打扮洋娃娃一般的樂趣之中。
處理完頂部的髮髻,阿愁以手指的溫度將黑妹額前的劉海微微理出一點弧線出來,心裡暗暗遺憾著這一世沒個吹風機,然後才於木盆裡淨了手,開始準備妝容。
之前,她給黑妹那過於乾燥的肌膚做了熱敷後,就已經先一步給她臉上又敷了一層厚厚的面脂。這會兒擦掉過多的面脂,其下的肌膚果然比之前的乾枯狀態要好了許多,至少看上去有些水潤的光澤了。
唔,這算得是一種土面膜吧。
阿愁有些得意地對著自己點了點頭。她倒是沒有像黑妹對她施以“酷刑”那樣,也拿出綿線來給黑妹絞臉,因為她覺得,以黑妹之黑,便是絞了臉,肯定也白不了多少……好吧,實話實說,其實是她還沒學過怎麼給人絞面,怕失了手。
阿愁省了絞面這一步後,便找出一把剃刀,小心地將黑妹那過於粗濃的眉形修得更為整齊一些,卻是故意留著那粗粗的眉形沒怎麼大動作。
許是前世時自小就聽著秋陽奶奶什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教育,叫阿愁也於潛移默化下認為,除非病態,一般來說,一個人的相貌五官天生就是和諧的。比如她的小眼,若是硬性給擴大了,不定就得跟她天生的鼻子嘴巴眉型尺寸不協調了。所以,前世時,便是有人忽悠著秋陽去整容,她也不肯往自己臉上動一點刀子——修眉刀除外。她一直認為,於人力範圍內稍作修飾,將不完美的五官修飾得更合黃金比例,就就夠了。那種挨刀子去追求極致的完美,真個兒完全不必要,何況,她一直認為,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