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乏,以及,一陣飢腸轆轆。
昨兒因領養的事,叫她一整天都是滴米未進。今兒一早她倒是吃到一點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水,還有一隻僅有她拳頭一半大小的饅頭。可顯然,這會兒這一點食物早已經消化光了。
阿愁抬頭飛快看了一眼莫娘子那張嚴肅的臉,便忍著餓,默默跟在她的身後下了府衙那高高的臺階。
莫娘子帶著她再次穿過馬路,來到西鳳大街上,又沿著西鳳街一直往西。
作為廣陵城的主幹道,西鳳大街十分繁榮。看著街邊林立的店鋪,如潮的人流,以及那些雖然穿著大唐服飾,卻生著高鼻凹眼的異族人,阿愁不禁懷疑起,她如今也許就是身處歷史上的那個盛唐。因為聽說那個時代的揚州城堪比後世的紐約城,市井繁華不說,且似乎還因為它是個靠海的通商港口城市,而居住著許多外族人……雖然到了秋陽的那個時代裡,揚州已經全然是個內陸城市了。
似乎莫娘子很不喜歡這街上密集的人群,一路上她都緊皺著個眉頭,且行走的步伐也變得越來越快,差點叫阿愁跟不上她。
很快,她就領著阿愁拐進了一條沒那麼多人的街上。
那街口處立著座磚砌的牌樓,牌樓上似乎鐫刻著什麼字,阿愁只匆匆瞄到最後一個“坊”字,就被莫娘子拉進了那牌樓下。
牌樓並不大,左右兩側緊緊卡在街道的兩邊。中間的兩根立柱,將窄窄的街道分切成三條道。中間一條道較寬,似乎是專走車馬的,左右兩側偏窄,應該是專走行人的。阿愁注意到,那立柱邊合著扇柵欄門,她不由想著,如果此大唐真是彼大唐,那麼這牌樓,很有可能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坊門”了。
可進了坊門後,阿愁不禁又是一陣疑惑。因為她記得那個大唐應該是實行著市坊制度的——就是說,開店的市區不住家,住家的坊區不許開店。可這條小街上,卻是跟聖蓮庵門前的那條街上一樣,既有住家也有店鋪。
不過,和西鳳大街上那些店面開闊的大店鋪不同,這坊間的店鋪都很小,即便是食肆茶社,店堂裡最多也不過才放著三五張桌子罷了。
當一個人感覺飢餓時,哪怕她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跡象,可只要聞到食物那誘人的香氣,她的眼總會背叛她的心。阿愁自以為她掩飾得很好,可她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其實她的眼一直在瞅著路邊那些賣吃食的店鋪。
前方不遠處,一個包子鋪的夥計一邊吆喝著“新出爐的大肉包”,一邊掀起那高高的籠屜。頓時,濃白的蒸汽升騰而起,令半條街上都瀰漫著一股令人饞涎欲滴的包子香味。
阿愁忍不住吞嚥了一下。她正想著真正的唐朝應該還沒出現“包子”一詞時,忽然只見莫娘子在那包子鋪前站住,對吆喝著的小夥計道:“一個乾菜包子。”
阿愁一愣,抬頭看向莫娘子,卻只見莫娘子並沒有看向她,而是轉身進了那家包子鋪。
小夥計眨巴了一下眼,看看阿愁,再扭頭看看莫娘子,問道:“就一個嗎?”
此時莫娘子已經在角落裡的桌邊坐了,一邊低頭以手捶著腿,一邊頭也不抬地道:“給那孩子。”
小夥計和阿愁對了個眼,然後便快活地叫了聲:“好嘞!”他從籠屜裡拿出一隻熱騰騰的包子,放在一隻碟子裡,遞給了阿愁。阿愁接過那碟子,看著莫娘子一陣發愣。
莫娘子抬頭看看她,皺眉道:“還不進來?”
阿愁趕緊端著那包子進了店鋪。於莫娘子身邊坐了,見她始終沒有去碰那個包子,莫娘子便指著那包子又道:“趁熱快吃,順便也歇一歇腳。還得再過了兩個坊間才能到仁豐裡。”
阿愁看看她,再看看那包子,然後再次抬頭看向莫娘子。
莫娘子這才恍然明白到她的意思。雖然她眼底一直暗藏著的衡量之色因此而略有鬆動,可似乎她並不習慣於對人露出柔軟的一面,便以生硬的口吻回了阿愁一句:“且吃你的。”話畢,便又低下頭去自顧自地捶起腿腳來。
吃完了包子,阿愁注意到,莫娘子在桌上放了一枚一文的銅錢。
一枚成人拳頭大小的乾菜包子價值一文錢。當初胖丫買麥芽糖時,只孩童小手指長短的一截糖也是一文錢。而她的身價是八十文,等於八十個包子或八十塊麥芽糖的價……該說這個世上的物價是貴呢,還是便宜?
阿愁於心裡默默吐槽時,莫娘子已經帶著她從這個坊間穿了過去。出了坊門,對面是一個一模一樣的牌樓。因路上有車馬,阿愁再一次沒能看清那牌樓上刻著的街坊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