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的王阿婆卻因阿愁家裡只一個養母, 且她本人又是養娘而頗有些忌諱。
一向從不會跟女兒發生爭執的王阿婆,竟難得變得十分頑固。她不好說她覺得阿愁的身份忌諱, 便拿阿愁的年紀說起事來, 只說怕她年紀小, 萬一承不住大事, 冒犯了喜神, 將來受罪的只會是招弟等等等等。
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 王師孃愛女心切,加上她知道阿愁還從來沒給人做過新娘的妝容, 因此連她也猶豫了起來。
四丫偷聽了她阿婆跟她阿孃的議論後, 便帶著招弟的歉意來向阿愁道歉,又很為阿愁抱了一陣不平。
阿愁倒是頗能體諒長輩們的顧慮,只笑說“無事”,又安慰著一臉氣惱的四丫道:“其實新娘子的妝容都是固定的式樣, 誰做都一樣。這原就是妝容在其次,家人的祝福才是最主要的。”
阿愁說的是實話。在當世, 新娘的妝容是有一個固定模式的——不管那新娘子原本生著什麼樣的眉眼五官,在那一天裡統統都會被抹上一層厚到看不到原本膚色的脂粉,然後還得剃光雙眉, 取而代之的是兩道僅幾毫米粗細的彎眉,最後點上只拇指尖大小的一點櫻唇……
想到新娘子那略有些恐怖的妝容,四丫不由就笑了起來,伏在阿愁的肩上,壓低聲音道:“你們說,把新娘畫成那種鬼模樣,是不是因為害怕那新娘還沒進洞房就被夫家挑剔了長相,所以才幹脆把人抹得連她親孃都認不出來?”
在一旁嗑著瓜子的來弟“噗”地就笑了起來,拿瓜子殼往她妹妹身上一丟,道:“又不是一輩子就不洗臉了,到時候洗了臉不就漏餡了?!”
四丫嘻嘻笑道:“那時候再發現可就太晚了,便是新娘子真是個大…麻子臉,天地祖宗都拜過了,還能退貨怎的?”
這沒羞沒臊的話,頓時逗得擠在阿愁小屋裡的那幾個女孩兒一陣怪笑。倒是阿愁,難得地藉著後世裡得來的知識向眾人“科普”道:“據說在上古時期,人們都認為,因為新人身上帶著喜氣,容易招鬼怪覬覦,所以才要把新娘子的臉給畫得連鬼都認不出來。”
她這略帶著些文縐縐的話,立時便叫四丫姐妹兩個交換了個眼色。出了阿愁那屋,四丫便偷偷跟來弟嘀咕道:“阿愁原本的家,只怕家世不差呢。”
她這話,立時換來來弟一個制止的眼神。於是姐妹二人都閉口不提阿愁的來歷身世了。
*·*·*
阿愁原以為,招弟的事兒肯定就這樣了,王家大概是不會用她了。誰知她師傅的定親禮過後,王師孃那裡就改了主意,竟正式來找阿愁,請她在吉日那天替招弟做新人的妝容。
阿愁不禁一陣驚訝。後來還是四丫給她解了惑,撇著嘴道:“以前我阿婆是顧忌著你家裡只你和你師傅兩個,如今阿莫姨跟阿季叔連婚期都已經定下了,說起來你也算得是上面父母都在,下面姐弟雙全的有福之人了,我阿婆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於是乎,阿愁接到她這一生裡頭一個新人的妝容。
便如之前四丫嘲笑的那樣,這一世的新人妝容實在是醜到連鬼都能被嚇跑。可只要是女人,就沒一個不愛美的,又何況這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便是新人妝容有統一的標準,阿愁也希望能夠在有限的範圍內,把新娘打扮得更加漂亮醒目,所以她做了很細緻的準備。
吉日來臨的當天,外頭巡街的更夫才剛打過四更,周家小樓裡就熱鬧開了。
因那“喜不見喜”的風俗,才剛定親的莫娘子今兒要避著樓下的親事,所以她不好下樓去幫忙,卻是早早地就催著阿愁下樓了。
見阿愁下來,正忙著清洗待會兒要用的茶具盤碟的王阿婆立時道:“哎呦,怎麼這時候就起了?這會兒離著吉時還早著呢,你回去再睡會兒吧,等你招弟姐姐那裡準備好了,我再讓四丫上去叫你。”
阿愁忙笑道:“哪裡,是我師父說,她沒辦法下來幫忙,叫我早點下來幫忙呢。”說著,便過來要幫忙洗那些盤碟。
“哎呦哎呦,”王阿婆忙連連叫著,一邊拿肩推著阿愁,笑道:“阿莫可真有心了,今兒得麻煩你幫招弟上妝呢,哪能再勞動你做這些,快走開,別沾了手。”
在屋裡的四丫聽到外頭她阿婆的話,便過來把阿愁拉開了。
卷著衣袖從南屋裡出來的小李嬸也對阿愁笑道:“今兒有你的重任呢,這些零碎活計用不到你。”
說著,便咋咋呼呼地指揮著二木頭和孫楠抬著自家的桌椅放到廊下,又回頭問著正對著燈籠看著一張紙的王夫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