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裡連連搖著頭。可是她不知道父親看見了沒看見,就勢把身子一歪,伏在被窩上,她的心在不停的顫動,好象有一股溫熱的泉水在心上流動。咳!天哪,她經過了多少災難呀,今天又到了這個關節上,走到十字路口。
那天晚上,朱老忠摸著黑,踏著那條小道上小嚴村去。路上的雪化了又凍住,兩隻腳一踩上去,就疙疙瘩瘩的。他奔奔坷坷地走著,到了嚴志和家門前,敲門進去,和江濤、嚴志和、濤他娘唸叨了一會子開大會的事。朱老忠說:“有個事兒,我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嚴志和問:“你說春蘭和大貴的事?”
朱老忠說:“唔!老驢頭答應把春蘭給大貴了。”
嚴志和看了看朱老忠說:“好,好啊!這麼著好。在我這心上,算是完了一件事情。再說咱沒兒不使婦,沒過門的媳婦,常來常往也不好。”
濤他娘也笑了,說:“過來過去都是咱一家子人!”
嚴志和跟濤他娘話雖這麼說,心裡還是不怎麼同意把春蘭嫁給大貴,他們捨不得。自從運濤坐獄的那年,春蘭就常過來幫他們縫縫洗洗,頭疼腦熱的時候,也來服侍湯藥。春蘭好象一條紅繩,把運濤和老爹老孃系在一起。他們一看見春蘭,就會想起運濤,感到兒子的溫暖。如今一說起春蘭要出嫁,孩子大了,他們說不出一個不字。可是春蘭要是真的離開他們,卻又象失去一件寶貝似地心疼。朱老忠呢,也不過是試探一下罷了,春蘭嫁給大貴,他固然高興,春蘭和運濤結婚,他更高興。可是這也只是一個幻想,誰知道運濤什麼時候才能出獄呢?江濤看準了三位老人的心情,也說:“春蘭嫁給大貴,我當然樂意,可也得看春蘭願不願意。”
他這麼一說,幾個人同時沉默下來,不再說下去。真的,春蘭這孩子,她要是一直撲著心嫁給運濤,可是怎麼辦呢?這個問題,誰也答不上來。江濤猛地想起,他聽到人們說過,監獄裡允許家裡妻子去探望,允許未婚妻去結婚,還可以同屋居住,可是那只是一個傳說,沒有銀錢墊道,那是萬萬不能的。他又想到,雖然如此,到底運濤什麼時候出獄?春蘭還是和大貴結了婚好。
第二天吃過早飯,江濤去找朱老忠和朱老明,商量以後怎樣應付鎖井鎮上惡霸地主的事,黃昏時分才回來。走到北街口上,春蘭從小門裡走出來,手裡提著個小紅包袱,見了江濤,停住腳步說:“江濤!來,我跟你說個話兒。”江濤走過去說:“正想找你說個話兒,你這是去幹什麼?”
春蘭說:“才說到咱院裡去,這是給你做的一雙鞋,怕的是老人上了年紀,在燈下做活熬壞了眼,她身子骨兒單薄,再累得好兒歹的!來,你穿穿,合適不合適?”江濤他們說著,走到春蘭家裡。
江濤坐在炕沿上試著鞋子,春蘭又說:“有什麼衣裳該縫了,該洗了,你就拿過來。你不在家的時候,剩下兩個老人孤孤單單的,我常過去看看,你在家裡,我就不過去了。”
春蘭娘看江濤人長高了,白白致致,出秀成大人了。又想起運濤,掃了春蘭一眼,就避出去。春蘭說:“江濤!你喝水不?我給你燒壺水喝。”又拿起笤帚,說:“看你身上那土,來,我給你掃掃。”
江濤說:“我回去吃飯,不想喝水。”他看著春蘭臉色蒼白,人也太瘦了,鼻骨梁尖尖的。問:“你,打算怎麼辦……”問到這裡,不敢再往下說。他怕春蘭害羞,不願跟他談出心裡的話。
春蘭冷笑一聲說:“你看,幾個老人有多麼瞎心!”說著臉上紅起來,撅起嘴,眼上掯著淚花。春蘭給江濤身前身後都掃了個乾淨,見他胸前落了幾個粥點,也拿笤帚疙瘩颳了半天。她說:“我也有個話兒,想跟你說說。”她說到這裡,閉住嘴停了一刻,才說:“我想去看看運濤。”
江濤一聽,閉著嘴不說話。要說不行,就是打了她的高興。要說是行,那塊寶地就是為上濟南賣了的。他睜起黑眼瞳,問:“你想他了?”
江濤這麼一問,春蘭的眼淚就象雨點子唰地一下子落下來,舌尖舐著唇邊上的淚珠,出了口長氣,看著窗外說:“唔!”
到這刻上,江濤實在同情春蘭,恨不得和春蘭插翅飛到濟南去。他說:“你願意去,咱想個辦法讓你去。”真的,要是還有一塊寶地的話,他也願意把它賣了,叫春蘭見到運濤。
春蘭眼淚流到臉上,說:“運濤走的那天晚上,給我說下話兒,叫我等著他,他還要回來……”說著,又抽抽咽咽地哭個不住。
江濤眼圈發酸,滴出淚來,說:“春蘭!你年紀也不小了,我想告訴你說,你也別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