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章接過段祺瑞的話,繼續說道:“湖南的永州、郴州,江西的贛州都丟了,漢陽也陷落,武漢告急。”
袁世凱身軀徒然一震,好不容易的撐住了身形,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似平靜的說道:“田中玉的中央第一師呢?李純的五個師呢?湖北新編五個混成旅呢?”
“大總統,”段祺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南軍六路大軍同時進攻湘贛鄂三省,中央第一師首尾不能相接,又被敵人的細作破壞了通訊,作戰行動一直都很被動。萬般無奈之下,田蘊山為了保全生力力量,只能下令退守衡陽。目前中央第一師主力尚存,又與湘軍部隊以及之前廣西第一軍的餘部會合,正在衡陽佈下重防,應該還有翻盤的機會。”
事實上中央第一師從兩萬人已經被打得只剩下一萬多人,而段祺瑞只能把話往好的方向去說,多多少少給大總統漲點信心。
袁世凱沒有說話,用一種嚴厲的眼神盯著段祺瑞。
段祺瑞頓了頓,繼續說道:“江西是因為發生了一些狀況,李烈鈞的部將林虎在瑞金一帶糾集叛亂分子和土匪,與廣東三十八師配合攻取贛州。李秀山一時大意所以才在贛州吃了虧,不過李秀山昨天剛發來電報,誓言堅守南昌,絕不讓敵寸步。”
陸建章熟悉武漢的情況,他等段祺瑞說完之後,緊接著補充道:“大總統,湖北五個混成旅到現在只是空番號,完成建制的僅僅只有兩個旅,另外第六旅還是張振武、蔣翊武這些革命黨人掌握,所以湖北目前只有襄陽的中央第十三師和王佔元的兩個鄂軍師……”
袁世凱激動的斥道:“張振武,蔣翊武!你們這些豬腦子,豬腦子,時至今日還讓這些雜碎留在鄂省,王佔元幹什麼吃的,朱泮藻幹什麼吃的!整整一年了,湖北重鎮的五個旅還沒有編起來,蔡成勳是飯桶嗎?”
段祺瑞和陸建章都不說話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孫寶琦上前一步,語氣無力的說道:“大總統,咱們已經沒錢了……湖北五個混成旅的軍費半年前就一直拖欠著,到現在都沒補上,咱們實在是捉襟見肘了。”
袁世凱吃力的說道:“貸款呢?洋人的貸款不是還有三期沒到手嗎?”
段祺瑞和陸建章相繼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還能指望洋人什麼?
署理外交部的孫寶琦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息的說道:“大總統,後面三期貸款可能拿不到手了。月初時奧匈帝國王儲在塞爾維亞遇刺身亡,歐洲局勢已經到了緊張要命的地步,各國都忙著備戰,五國銀行團內部已經四分五裂,貸款的事一拖再拖,上一期的款項僅僅只到手一半。英國公使前幾天跟我說,德國銀行上個月就退出五國銀行團了。”
“這些白眼狼!一個個道貌岸然自詡信守承諾,到頭來還不是欺負老頭子我沒幾天日子了!洋人終歸是不可信!咳咳……咳咳……”袁世凱眼中充滿了怒火,一時說話過激,胸口禁不住的翻江倒海。
“大總統,息怒,保證身子骨要緊呀。”孫寶琦連忙勸慰道,他與袁世凱是兒女親家,關係自然要更加真誠一些。如今看著北洋每況日下,袁世凱的身體也日漸不妥,他真有一種山河日落的淒涼感。
袁世凱喘了好幾口氣,總算緩過神來,他臉色漸漸愁苦起來,一種由內而外的傷悲正在一點一點流溢,自己苦心經營的北洋帝國,沒想到在自己還沒合上眼之前就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他不可能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來安慰自己,自己再清楚不過北洋的下場會是什麼樣,可是最讓人痛心的偏偏是手下的人明知道這樣的結果,卻沒有一個人去改變、去覺悟!
“這麼說,咱們現在已經沒錢了?”許久過後,他嘴唇顫抖的說道,就好像這句話是從嘴巴里艱難的擠出來似的。
“大總統,中央政府一分錢都沒有了,甚至連國務員的薪金都開不出來。地方那些還在作戰的省市全靠本地軍政府的財政在維持,用不了多久只怕……唉……!”孫寶琦實在說不下去了,只能傷感萬分的搖了搖頭。
“沒錢了,從你們牙縫裡省點出來,從你們家的三妻四妾那邊省點出來,讓下面的人都少抽點大煙……”袁世凱喃喃自語似的說道,話還沒說完,他的人仰頭倒在了躺椅上,緊緊的閉起了雙眼。這一刻他這位名響宇內域外的中華民國大總統,竟活生生的變成一個無助無力的孤寡老人。
他知道自己所說的省錢,下面是不可能做到的,這只不過是自己在絕望之中尋求哪怕一絲一毫的心理安慰。可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事先的東西,又能怎麼安慰自己呢?這正是他此時此刻內心最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