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現在的慈寧宮是整個大齊後宮裡最寥落的一處宮室也不為過。
兩人走了進去,裡面的各處宮室都被層層的積雪所覆蓋,整個宮殿的地面上都是厚厚的白雪,上面沒有絲毫人走過的痕跡,像是鋪了一層潔白的地毯,平滑工整,可見如今這裡的冷落寂寥。
太后在遼人入城之前就已經死去,恰好終結了王家最後的輝煌日子。而宮中的太妃們不是自盡殉國,就是死在了亂軍之中,無一倖免,如今這裡連一個主子也沒有,距離又偏僻,難怪宮人也懈怠起來了。
兩人並肩轉向慈寧殿後,轉入敬勝齋的門前,上一次兩人夜談時候所坐著的那一處橫欄依然還在,只是已經被層層的積雪所覆蓋了。
天上的月亮探出頭來,蘇謐回頭望去,身後平整厚實的雪地上,就只有自己和齊皓兩人的腳印沿著宮道延伸遠去。
她轉頭看著齊皓,兩人的距離不過咫尺之間,蘇謐忽然發現,他也變了很多,儒雅和煦的氣度變得更加銳利精明,比較起原本平易近人的翩翩風度,更加多了一種居於上位者的傲氣和凌厲。下巴上竟然有小小的胡碴的痕跡,看來這些日子殫精竭慮地對付倪源確實是夠勞累了。
“你最近……”齊皓猶豫著開了口,他看著蘇謐,似乎是在醞釀著如何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去。
“這幾年你過得可好?”他終於開口問道。
蘇謐看著他,齊皓忽然有些不敢對視她的眼神。
蘇謐淡然地一笑,當初山裡頭的百姓應該已經將自己的去處告訴他了吧,雖然那些山中的獵戶不知道倪廷宣他們的身份,但是隻要描述清楚,以齊皓的聰明,必然能夠猜得到。
齊皓有幾分焦躁,他偏過頭,看著旁邊的一枝梅花,長久的無人打理,使得那些樹木生長得格外狂妄肆意,有不少枝子已經延伸到廊下了。
齊皓狀似無意地拈起其中的一枝細看,那花開得正好,潔白的花瓣託著一點清雪,下面隱隱露出嫣紅的花蕊,看著讓人無限憐惜。
他視線下垂,說道:“我之後派人暗中去墉州尋找過,可是倪家在墉州的勢力太大,我的人無法潛入,只是知道你還平安的訊息,但是……自從倪廷宣率軍出征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訊息。”
你被他隱藏到了哪裡?其實他想要這樣問她。
“我跟著他一起出徵了。”蘇謐平靜地回答,然後看著齊皓的臉色。
齊皓竭力想要保持平靜,但是顯然是失敗了。手中握著的梅花忽然之間“啪”的一聲折斷了。
蘇謐忍不住一聲輕笑,她帶著幾分調皮地看著齊皓。
齊皓心中黯然,他與蘇謐約定的時間是兩個月,但是下山之後,本來以為馬上就是大功告成的事情卻出現了諸多意外,過程繁複艱難得超出他的預料。經過近四個月的奔波勞累,他才終於將幾支派得上用處的地方勢力逐一說服,之後匆匆回到山間,卻發現整個村子都已經人去樓空,滿目瘡痍的情形明確地昭示出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
是遼人來過了!!!
齊皓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炸裂開了,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了。如果遼人來到這裡……他簡直不敢想象。
從躊躇滿志的興奮忽然跌落到了痛苦的萬丈深淵之中。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後悔了。
幸好村子裡的人在逃入山中之後派人出來檢視動靜,以確定遼人走光了沒有,卻發現了呆立在那裡,失魂落魄的齊皓。
得知村中的人大多數都及時地隱藏起來,逃過了遼人的殺戮洗劫,齊皓只覺得上天還是眷顧於他的,終於沒有讓他嚐到那樣絕望的痛苦。
但是很快,接下來的訊息就將他的欣喜之情澆熄了大半。蘇謐竟然被人帶走了。在聽了村民詳細的描述之後,齊皓自然能夠聯想得到那是誰的兵馬,心中只覺得說不出是慶幸還是難過,千般的滋味都變成了一種苦澀,讓他頭一次品嚐。
之後他派出人手潛入墉州打聽訊息,墉州守備森嚴,倪家的勢力根深蒂固。他也只是能夠確定蘇謐平安無事而已,至於其他的行動,遠非他現在的勢力所能夠辦得到的。
這一次聽蘇謐說起來,好像是長久以來最擔憂的事情變成了現實,終於失態爆發了出來,此時面對蘇謐的目光,他實在是無法不介意。
為什麼她要跟隨著倪廷宣一起走呢?就算是他把她留在了那裡,留在了危險之中,他無權抱怨,可是……
“我只是不希望留在那裡,持續著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而已。”蘇謐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