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出來,如棲居於山林的夜梟眯起眼審視獵物。
螢火直視對方,地獄般森寒的氣息沁入骨髓,他不僅毫無畏懼,甚至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勾起他隱忍多時的回憶。
“就算我要逃一輩子,此刻殺你,易如反掌。”螢火淡淡地移開目光。
那人嘿嘿地笑,慢慢走近了,任月光照在他臉上。螢火驚異地發覺他的臉面平如一張紙,抹去了喜怒哀樂,不由想起紫顏曾經的易容。
“你是易容師?”
“對,我可以救你。你的前主人與官府走得太近,回去怕有陷阱。跟了我,縱橫京城不在話下,想要過皇帝癮都可!看你有沒有這膽子。”
螢火冷哼一聲,紫顏無非與照浪有往來,哪裡是有心應付官府的人。
“你這張臉不像會招禍,為什麼偏偏大難臨頭?你仔細想想,其實是那人想把你送入虎口。他已經不想留你,你又何必戀棧?”那人繼續言之鑿鑿,蠱惑他的心。
螢火鐵青了臉不答話。
那人在他身邊緩緩地踱步,幽靈般的影子在夜色裡盪漾。每一次眼珠轉動,每一下睫毛閃動,每一記呼吸,那人逐一清晰凝視。螢火在他的注視下如被操縱的玩偶,任何細微的表情都逃不過。
困獸感爬滿全身,螢火彷彿回到被逼上絕路的那日,大雪漫天遍野,血光在他刀下開如夏花。他像貓躬起了身,狡猾且謹慎地一笑,這人的武功不如他,輕功卻不相上下,細想了想,不妨交易一回。
“你救我,可有代價?”
那人揚起輕笑,伸過柔軟的一隻手。
“遊離於世俗禮法之外,君臨於蒼茫眾生之上。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手足。”
“閣下如何稱呼?”
“永珍。”
一盞茶的辰光後,永珍恢復常人容貌,在夜錦堂上的華屋裡與螢火一起喝酒,屋外脆管繁絃聲聲動聽。炎夏苦暑,他特意在屋角安置了四隻碩大的白玉盤,內建清泉水,又有蓮花漂浮其上,頓時消卻大半暑氣。
几案上的瓊潮酒來自南嶺雲闕海,傳說是龍沫吞吐而出,珍貴異常。兩隻酒杯也是奇物,竟是伽楠香化在瑪瑙石裡,雕磨成了晶瑩的杯子。螢火嘖嘖稱奇,邊飲邊打聽他的來歷,永珍得意地笑道:“我不過是尋常人,千金散盡,才蒐羅了一點玩意。”
螢火故意說道:“閣下武功不弱,有易容術更是如虎添翼,沒想過幹一番大事嗎?”
永珍撇了撇嘴,斜倚在玉榻上愜意地道:“做大事須捨棄的太多,能從心所欲、為所欲為,已快活如神仙!你不信?莫急……等將來我給你一張大理寺卿或京兆尹的臉,你就知道。”
極短的一瞬,永珍眼前飛過模糊的片斷,家破人亡的他望了高高的官帽發呆,怔怔哭不出聲。彷彿什麼人在拉扯他的衣袖,他很快從困境裡解脫,清醒地流出放縱的笑容。
既已借易容術飛上雲端,無須再回憶起不堪的往事。
螢火細看他視若兒戲的神情,想是時常以此嬉戲,便道:“唉,我卻想過過皇帝癮。”
永珍露出邪佞的笑,搖頭道:“你這就傻了。宮裡規矩太多,皇帝不是舒服差使,倒是一方之主的土皇帝,天不怕地不怕,高興了隨時殺人解悶,才是真正的天王老子!”他舉起酒,燈下的臉驟然變得陰森,“先幫我一回如何?讓人不死不活的滋味,你有沒有試過?”
螢火笑了笑,舉起酒杯道:“先生說的是,被這麼一說,我有些迫不及待,就當是給先生的見面禮吧。”
永珍堆起笑容,殊不知這先生的稱呼,大有玄機。
又一日。兩樁傷人案擺在照浪桌上,紫顏坐他對面,蹙金繡衫遮不住隱憂。
聽說來人武功頗高,到了店鋪便威脅搶劫,稍遇反抗即出手傷人。一東一南,隔數里先後發生,是一人所為,還是有更多同黨?無法決斷。
長生在紫顏身後道:“何不去現場看看?”紫顏道:“苦主和人證、物證皆在卷宗上記錄分明,我們去看傷者吧。”
一行人到了兩處醫館。第一傢俱是重傷者,斑斑血跡從棉布裡滲出,要養得數日方能搬移回家。照浪細看用刀手法,不僅傷在要處,且切筋割脈極有分寸,倍極冷酷,皺眉道:“此人功力猶在森羅之上。”
紫顏問明出手者的樣貌,果是螢火,沉吟不語。長生急了,反覆指了螢火的畫像,眉梢眼角鼻準耳垂一個個問過去,惹得人不堪其擾。
“長生,走吧。”紫顏見狀不忍。長生叫道:“螢火不會無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