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該猜度紫顏的用意啊,是他在昨夜叫螢火為小竹備了登山的鞋子,巧妙設計讓小竹這樣的弱女子也能順利攀上絕壁。許是關心則亂,小竹和紫顏都是她放在心頭的人,她不忍傷害了任何一個。又或許她對紫顏太過苛刻,明知他是連葷腥也不沾、從不願殺生的一個人,卻錯會了他的好意。
長生見小竹笨拙地爬了半天,僅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不由替她著急,問道:“少爺,那花真的不會謝?會不會只是傳說,沒必要花這麼大功夫去採它?”
紫顏肅然道:“你可知學任何一門技藝,到了一定地步後就難再有些微突破?易容一道亦是如此。單純的技法上若無法提高,就需藉助其他奇物再上層樓。無論這是不是傳說,只要有一線期望,絕不可以放棄。”
長生想到小竹尋母之事,她亦是懷了一線期望就執著不悔,不由心下慚愧。他本已存夠了銀兩去尋找家人,叫熙王爺一鬧,所有銀子都留在紫府不曾帶出。可是,或許他是故意留下那些銀子。他既想陪著少爺遠走天涯,又想知曉家人的訊息,在這矛盾糾纏中,也就順其自然地拖延了接近往事真相的那一日。如今見了小竹,他忽然渴望像她一樣流浪。
螢火默然抬頭,動容地注視小竹奮力上前的身影。女孩孱弱細小的身軀越到高處越是清晰,提醒他過去曾經歷的歲月。曾經他也一樣,在世人以為不可能處攀援,在沒有縫隙的岩石間紮根,在千萬丈絕壁上生存。然而當天地間要毀滅他時,他宛如雜草般偷生了下來,留住了命,卻低下了頭。
小竹死死摳住山壁,在苔蘚間留下長長的擦痕。身後沒有退路,也沒有喘息的餘地。千里外,她的娘一定在哪裡等著她,想到此處她的心放開來,似乎回到初遇紫顏他們一行人的那天,躍躍欲試地大展拳腳。所不同的是,這一回真的問心無愧。
一不留神滑了手,好在有匕首扎進了石縫中,她穩住了自己。伏在山壁上,她聽見了耳旁急掠的山風,多少年來,這裡的青山就被這樣的狂風所撫摸。風穴中盛開的不謝花想來也聽慣了風聲,猶如童年吟唱的歌謠。想起那些顛沛流離的往昔,小竹突然忘了腳下的危險,她知道前方的風穴中就有她想要的花朵,不會在苦苦尋覓後依舊滿懷失落。
近了,近了。
爬到第一處風穴前湊上眼看,什麼也沒有,只有凹凸不平的岩石起伏。小竹按耐住心中的失望,立即轉向左上方爬去。側側兀自在山下頓足,長生急得直搓手,螢火默默地祈禱著,只有紫顏看也不看,回馬車裡睡覺去了。
好在第二處風穴沒有辜負她,一朵斑斕的三瓣花怡然生長在洞口,迎風自在地抖動嬌柔的莖葉。小竹睜大眼喜悅地望著它,想起紫顏說的毒蜘蛛,急忙裡裡外外找了一遍,並沒看見。她深恐蜘蛛藏在看不到的石罅中,緊緊地盯住不謝花深吸了口氣,倏地伸出手去拔出它來。
長生喜道:“看,看,她動手了!找到了!”側側和螢火跟著高興。接下來小竹連續爬了四處風洞,都幸運地找到了不謝花的蹤跡。
“有四朵,夠數了。”側側說完,見她繼續往上爬著,不由一驚。上邊最近的風穴離小竹的立身地又有兩丈遠,這傻孩子,想要的話讓她出手不就成了。
採完四朵花後小竹大汗淋漓,手腳發軟,倚在山壁上喘著粗氣。她整個身子壓在匕首與鞋子上,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斷,只覺身子一點點沒了力氣。第六個風穴看似近在咫尺,可無論如何用力,它就像在河的對岸。她的內心掙扎了一下,幾乎就要放棄了,想到前面一步步的艱辛,她又不甘心。
是這樣的面對面,彷彿一呼一吸就可以到達,彷彿伸手就可以摘取。再近一點就好,小竹如是想著,傾盡力量往上抓去——
手指在突然間痙攣,一剎那她知道什麼叫絕望,是抽乾了生命中任何的可能,如這般毫不留情地下墜。萬念墮空,瞬息紅塵,小竹的眼前一片空白的顏色。揹簍裡四朵不謝花猶如煙花綻放,向塵埃裡跌落。
原來這就是放棄,天地俱灰,什麼都不重要了。唯有心頭的一絲惦念,仍是揮之不去。
兩條身影倏地掠起,像飛箭劃過長空。一縷鶯黃的金蠶絲纏上小竹腰間,側側凌空踏步,悠然如舞,幾下便把她抱在懷中。螢火則手腳並用,連消帶打,把不謝花一朵不剩地撈回手中。兩人兔起鶻落迅疾異常,長生的一記尖叫剛出口,就看到他們站在安然無恙的小竹旁邊,對著他微笑。
紫顏這時才從馬車裡走出,伸了個懶腰,像紈絝弟子鬥鵪鶉玩蟋蟀歸來,湊上前沒事人似的招呼道:“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