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她心一橫,緩緩從髮髻裡摸出一根針,悠悠地問:“你想清楚了,到底走不走?”
側側刺出繡針時,神荼如風掠出一丈開外衝入雨簾中,身手異常靈敏。側側稍一遲疑,這孩子竄到石獅子後躲起,扮了鬼臉道:“你這姐姐好凶!不和你玩啦,我走就是了。”說完當真轉身離去。
側側疑他有詐,過了一支香辰光再去,雨停風歇,巷子空寂如睡,他果然去得遠了。
第三日,側側未聽到門外有喧譁,想那孩子終肯放手,一念也就忘了。沒多久車馬喧譁,側側疑心神荼搗鬼,立即帶了螢火出門去看,不意來了熟悉的客人,竟是文繡坊的佔秋。
久別重逢,側側喜出望外迎上去,牽了她的手。兩人邊走邊寒暄,側側問她所來何事,佔秋道:“宮中繡院命綺玉坊主進宮任職,文繡坊現下無首,奉前坊主令,請七師姐回去接管。”
自側側到了紫府,六師姐綺玉繼任文繡坊坊主之位已逾兩年。見到師門來人,側側驀然驚覺她想念在繡坊和眾人相聚的日子。金織玉繡的彩帛給了她太多力量,而今遠離了那番熱鬧,心內說不寂寞是假的。
“姐妹們好麼?”
佔秋挑諸人的近況說了。夜笳的織錦被異國皇帝欽點為貢品,紗麟將生意做到了海外的島國,仙織的麟兒與瑤世的愛女結了娃娃親,珠錦終於安定下來開了繡院。諸姐妹唯一牽掛的就是側側,寄望她有個好歸宿。
“綺玉坊主說,若是七妹無心織繡,不來做坊主也無妨。但若有心將繡法發揚光大,不如帶了心上人一起來文繡坊,共同操持。”
側側俏面飛紅,心想紫顏已說要離開京城,不如一齊去文繡坊。她心思流轉,瞥見螢火在一邊聽著,想起神荼的事來,悄言吩咐了幾句,螢火拔足而去。
打發走螢火,側側拉佔秋去了她的裁玉築。經歷錦繡一事之後,紫顏做主把朵雲小築的名改了,手書了那麼個匾額,又拆了間隔的高牆。佔秋見了,只覺側側好事將近,暗自為她欣喜。
到了午膳時分,側側安排酒筵招待,佔秋稍用了飯菜,問她意下何如,想要早早回去覆命。
側側躊躇半晌,未幾,紫顏也來相見,聽到佔秋的來意呆了一呆,笑道:“這是好事。”側側凝眸淺笑,“你准不准我去?”紫顏隨口道:“你去自然大好,可憐我要一個人浪跡天涯。”側側呵呵一笑,欲語還休,偏沒把綺玉那句話說出口。
佔秋冷眼看這兩人,側側在旁人面前何等灑脫,見了他不免拘泥不自在,想是用情過深的緣故。她是過來人,不由暗生感嘆,細細打量紫顏的容止,笑靨裡彷彿有一絲霜天般的冷,不易察覺地鬱在眼底。
待要再端詳仔細,紫顏的電目直直射來,佔秋一畏,縮回目光不敢對視,心裡反覆想著那抹清華之色,像是連她的心也要一起凍住。
她不便對側側明說,又不宜拿繼任的事催逼,遂笑道:“這事慢慢再說。我初來京城,一要為綺玉坊主進京準備,二要為姐妹們選些土儀帶回去,有什麼去處能讓我好好玩幾日?”側側想了想,說出一串地方,要帶佔秋去見識。佔秋推說有幾個婆子跟著採辦,不必她陪同,好說歹說側側才應了,另備一份大禮恭賀綺玉。
忙忙碌碌後佔秋去了,側側從府門送行回來,走到半途見有早梅綻放,幾簇嬌黃惹人心憐,在廊上伸手拈起一枝細賞了片刻。花影間有青衣閃過,側側叫道:“站住!”
那童子只在東角門行值,側側操持家務多時記得清楚,因問他可是有事。童子轉身答道:“那小子又來了,好在被我趕走。”側側道:“既如此,不必通傳。”童子應聲欲走,側側忽覺不對,定睛看了看,冷笑道:“果然是你易容進來,只是個頭差太多。”
那孩子嘆道:“明明墊了鞋,仍是不夠,折騰身形真是麻煩。”
側側當即摸針,神荼逃開幾步,躲在花樹裡用手止住她求饒說:“好姐姐,我這三顧紫府誠意已夠,你就通融一下。”側側啐道:“事不過三,今次闖到家裡來了,簡直是強盜!”神荼苦笑道:“你家先生真是難見,不知我要費多少工夫才能……”他忽然滾出一大顆淚,“才能見到他,以慰我師父在天之靈。”
神荼索性蹲下大哭,地裡泥濘未除,他個子又小,直如泥娃娃一般。側側起了惻隱心,問道:“你師父過世了?”神荼眼淚汪汪地道:“我從小侍奉他老人家,可是……可是……還沒學盡他一身本事,他就……”
側側想起沉香子去時的情形,有了同病相憐之意,口氣一軟,道:“要見紫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