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忙道:“王爺息怒。用一根柺杖就能消去太后積怨,何樂不為?自然不會令王爺真的受傷,只需巧做手腳。”熙王爺冷哼了一聲,照浪又道,“至於紫顏,會為王爺染白頭髮,在容貌上多加十年光陰,等王爺養尊處優之後,再慢慢變過來即是。”
熙王爺怔了許久,啞了嗓子問道:“照浪,你說如此這般,太后真會放過我?”照浪低頭道:“我不知道。”熙王爺暗暗握緊了手,幸好備妥了脫罪之辭,否則,絕不敢這樣往宮裡去。
他太瞭解宸闕丹墀上的陰暗。四十多年來,行走在那琉瓦金殿下,他熟悉廊柱間每道鬱郁流過的風。他像離開水的魚,缺了這些只能窒息,唯有云端天上是他最好的去處。
當紫顏攜了鏡奩悠然走近,熙王爺神采漸復,頤指氣使地道:“叫你家娘子離得遠些,我見了她就不爽利。”
紫顏笑道:“這般汙濁場面豈能讓她見,我早讓她遠遠避了去。”鳳目一彎,眼望見簾後花影稍動,安下心道,“王爺,如果你願泯於眾生,從此隱跡市井之中,未嘗不是一個好歸宿。”
熙王爺奇怪地瞪他一眼,剛想發脾氣訓斥,被紫顏雲淡風輕的氣勢所鎮,只能忍氣搖頭道:“我可不想仰人鼻息過日子,升斗小民不做也罷。”
“即使有心愛的人相伴,做一對神仙眷侶?”
熙王爺冷笑,“老百姓有什麼神仙眷侶?不過是痴人說夢。窮困到老,無權無勢,真是生不如死。要不是想著還能回來,在北荒我早就過不下去。廢話少說,快快給我易容。”
繡簾輕動,尹心柔去得遠了。
情字不過虛幻。她看得分明,找一個託付終生的人是這般不易。相伴的蜜語漸成衰草,涼風一吹,竟是連根也枯盡。她慢慢從屋後穿過圍廊,出了角門。姽嫿在後院迎上來,見她目光清漣如水,知她徹底放下過往,挽了她的手笑道:“這就好,了卻身前事,與我海闊天空逍遙去吧。”拉了她欲出院子去。
尹心柔止住步子,細想了想道:“等此間事了,師父真要雲遊四方,不再顧紫先生了?”
花光簷影下,姽嫿回過頭來,望了院中的紅樹流鶯出了會兒神。尹心柔自問唐突,兀自傷情,卻聽姽嫿微笑道:“陪了他這些年,說要甩手走人當然捨不得,換作來日你我分別也一樣。不過花開花謝,聚散有時,老天爺尚且留春不住,他離去或是我遠行,總有這一天。再親厚也有緣盡時,倒不如節儉了花,先容我出去走動。”瞥見尹心柔愁苦的眉眼,噗哧一笑,拍拍她的臉道,“我去哪兒你就跟著,到時,或許還有好姻緣等著你。”
尹心柔啐道:“不說了,我回鋪子去。”心上鬱結稍減,與姽嫿一同行出院子。
堂屋裡,照浪特意在黃花梨三足香几上燃了香,凝看熙王爺闔目小憩的神情,細拭他臉上的浮垢,紫顏正為熙王爺清理面容,剃去額前唇上鬢角的雜發,熙王爺閉目任由兩人擺弄。照浪今次能與紫顏一同易容,原是難得的運氣,他卻沒了施展拳腳的抱負,來來回回思索太后隨意的一句話。
他想從熙王爺的眉梢眼角看出端倪,究竟他和這個人之間有何樣縈繫?
紫顏在案上擺開了染彩顏色的龍門陣,為點染鬢髮放了魚白、駝褐、木蘭、庫灰、密合、銀泥、鴉雛諸色,又備了絹紗勾織成的髮套。面色則用膩粉、藤黃、檀子、磚褐、茶金、番皮、玉色、朱青等色,調和紅鉛、輕粉、流丹種種粉黛及脂膏面油,盛在一隻只天青釉小碟上。
紫顏與照浪兩人分工,一人染髮掐套,一人吹皺面容。照浪手腳遲疑,幾次推倒重來,將貼好了的膠脂重新撕去,惹得熙王爺叫疼怒罵:“你以前不是麻利得很!”照浪雙眼一睜,射出蛇行電掣的光,轉瞬消逝於虛空,漠漠地吐出幾個字道:“王爺恕罪,在下知錯。”
紫顏恍若未聞,專心致志地將染料塗裹在每根髮絲上,像刻制精細的微雕。
修容到了半途,照浪停手問紫顏,“餓了麼?”紫顏點頭,道:“忍得住。”照浪便去金盆裡洗了手,進廚房取了備好的玉簪香、進賢菜、翠琅�⒔醮��⑸襝篩還蟊��⒁惶橙鷳妒���鋼蝗テぱ├媯�偕由狹街晃坡荼�K��涎詹皇郴縲齲�侍嫋飼宓�厥常�氐教夢蕁�
因熙王爺不能張大嘴,照浪喂他啜了一碗瓊漿,又撕了兩塊碎餅。熙王爺不得動彈,隨意吃了幾口後,閒坐在錦椅上發悶。照浪引紫顏去到天井裡,挑乾淨花石上坐了,擺開酒宴,與他共飲。
一時無話。日頭曬下來,蒸得風也懶了腳步,緩慢地在天井裡挪動。照浪埋身在暗花